「哦……是佐伯啊。」



三代总觉得许久没看到初，感到莫名怀念。虽然距离面试并没有过那么久就是了……



「总觉得好像有半年没见了。」



「咦？没有过那么久哦？我们来面试才上个星期的事情而已啊。讨厌啦，这种玩笑不好笑喔。」



初嘟着嘴巴，低头鼓起了双颊。



这番动作实在可爱又惹人怜——然而初是个男孩子。尽管他再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子——但他是个男孩子。



「伪娘并非男生……但事实上又确实是伪娘。」



「怎、怎么了？突然说奇怪的话……是哲学话题吗？」



「我只是觉得，世上真是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。」



「喔……话说回来，藤原你完全没有联络我耶？」



「联络？」



「我们明明交换了联络方式，可是你完全没联络我，让我觉得很寂寞喔？」



「那是我个性的问题。」



「你喜欢放置Play？」



「你这是在捉弄我吗？」



「不是那样啦……」



「嗯，这个嘛……就算说要联络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。毕竟我直到不久之前都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边缘人啊。比起等我联络，我反而希望佐伯你可以主动联络我。」



「由我联络的话，有种输掉的感觉耶～」



「这种事没什么输赢吧。」



两人就这样进行着不怎么重要的对话。这时，从水族馆中走出来的小牧朝两人开口：



「你们两个来得真早呢。很好很好。」



「早安。」



「早……早安？」



明明是下午，初说的却是早上用的招呼语，三代因此困惑地歪了歪头。于是初『咳嗯』地清了清喉咙，挺起胸膛说明道：



「服务业在上班时一般都会用『早安』打招呼……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。」



「是啊。就像佐伯同学说的，服务业出勤时大多都会说『早安』。不过，我也不太清楚理由是什么。」



既然没什么交集的初跟小牧两人都得出相同的结论，那么这一定就是所谓的『社会常识』了。



三代点头说了声「原来如此」。随后，小牧把一个全新的纸箱搬了过来。



「总之，招呼语的起源就先不管……进入今天的正题。请你们先换上这套服装吧。」



纸箱里装的是有着水族馆标志的工作服与长靴，令人看了不禁涌起一股『真的要开始工作了啊』的实感。不过，这么感觉的似乎只有三代。



已经有一定工作经验的初只是应了声「好的」，毫不迟疑地接下服装。



「唉唉，这套工作服背后画了海豚的图案耶！」



「是啊。」



「更衣室在……那边啊。我们一起换吧？」



「嗯，好——」



——啊。



三代顺着对话点头到一半，此时却突然回过了神。



跟初一起换衣服……虽然同样是男生所以没必要在意，但三代总觉得不太妥当。



「……我去厕所换好了。」



「为、为什么？我们一起换嘛。」



「也没为什么。」



「难道你讨厌我吗……？」



「不是那样，该怎么说，我认为换衣服就应该自己一个人换才对。」



三代随口编了个理由。初听了虽然有些失落，但还是说道「这样啊」，接受了三代的说法。



尽管感觉对初莫名抱歉，但三代的直觉告诉他，要是一起换衣服的话，恐怕会有更严重的——像是得知不该知道的事之类的。



三代一手拿着工作服，赶紧进入厕所开始换装。虽说因为慌张的关系多花了点时间，但最后总算是换好了。



回到走廊时，三代看见初已经先换好衣服，正背靠墙等着他。



「你在等我吗？不用这样没关系……」



「别说那么让人难过的话嘛，我想跟藤原你更加要好啊……不如我们勾着手过去吧？」



勾手是男生之间感情好不好的评断标准吗？三代虽然不太懂，但总觉得不是这样。



「……勾手是男生之间会做的事吗？」



「男生之间感情好的话也是会勾手的喔？你身为边缘人可能不知道，但现在大家都是这样的。」



「是、是吗？」



「没有啦，开玩笑的。唉嘿嘿，藤原你好可爱。」



初彷佛说着「整到你了」，露出满面的笑容。



尽管初可能没有自觉，但他捉弄人的方式跟女孩子一模一样。再配合外表的话，他完全就是个男生理想中的美少女，因此周围的人会想尽办法让初扮成女孩子的心情，三代感觉有些理解了。



这倒先不管，两人换好服装，回到了小牧面前。小牧接着把写了作业流程的纸、夹子与垃圾袋交给他们。



「关于工作的流程，或说研习……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熟记的东西。只要按照这张纸上的指示进行就OK了。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技术或技能！」



尽管也有清扫水槽这类需要一定知识的项目，但纸上也写着届时会由负责人进行指挥。看来不需要想得太困难。



「今天的目的只是让你们先大致熟悉感觉，所以可以轻松一点没关系。当然，今天做的份也会确实算在工时里面。那么，我们就先从捡周围的垃圾开始吧。」



捡垃圾这项工作本身并没有遇到任何问题，进行得十分顺利。但不久之后三人便遇到岔路，需要分头进行。



在分开后的路上，三代毫不急躁，悠然地捡拾着垃圾。他这么做绝非在偷懒，只是仿照了自己读书的步调而已。



这种质朴的工作不需要心急，只要踏实地累积就会有成果。而事实上，三代一路保持平静一个不漏地捡拾着，转眼间便填满了垃圾袋。



三代率先回到了水族馆，因此并没有看见初和小牧的身影。他们两人大约晚了十分钟才回来。



「藤原，你也太快了吧……」



「……我跟佐伯同学时间花得太久了呢。不过，男生体力好，动作也比较快，所以会有点差距也是没办法的。」



「我也是男生……」



「说、说得也是呢，佐伯同学你也是男生嘛。对、对了，那么我们开始把捡来的垃圾分类吧。」



小牧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言，赶紧打开垃圾袋，随后又悄悄接近了三代身旁。



「唉……藤原同学，这样稍微做过之后，我想你也明白了，清扫是件很乏味的工作对吧？」



小牧的语气有种试探的感觉，或许是在担心三代会放弃这份工作。



确实如小牧之前所说，清扫是相当低调乏味的工作。不过，并不是所有年轻人都会避而远之，况且三代正是看上清扫工作才来应征的。



「就我个人来说，这种工作其实也挺有趣的。」



三代淡淡地说完，小牧脸上的担忧随之消散，不好意思地说：



「……也是呢。有很多年轻人整天只考虑能不能大显身手，但这种低调却不可或缺的工作也不是完全没有乐趣嘛。藤原同学你感觉会是个可靠的好男人呢。要不姊姊我先把你占走吧？」



虽然她八成只是在开玩笑，但万一是认真的可就麻烦了。因此三代马上回道「我已经被别人占走了，还请你住手」，郑重拒绝了她。



「已经被占走了？哼～你有女朋友了啊？」



或许是认为三代『不起眼』的关系，小牧对三代有女朋友的事有些意外，一副不肯置信的样子。



「你那是什么眼神？我真的有女朋友好吗。」



「……是怎么样的女孩子？」



「我不说不行吗？」



「该不会其实是没有吧？」



「就说有了……」



「那就告诉我。」



要是一直被怀疑下去也很麻烦，三代于是死了心，拿出手机把志乃的照片拿给小牧看。



「就是她。」



「哇，超级美少女……这下我是没有胜算了啊。」



由于语气轻佻的关系，所以三代听不出她是不是在开玩笑。但总之知道志乃的存在之后，小牧似乎收起了对三代的兴趣。



「唉……姊姊我也好想交男朋友喔。」



「我不清楚小牧小姐的年龄，不过至少看起来早就成年了。这样的人把高中男生当目标感觉有点危险吧？」



「我也没有那么老好吗？我才二十八而已。」



「已经差了十岁左右喔……？」



小牧「啊哈哈」地笑了几声掩饰过去，眼中却带有反省的神色。看来她不会再问些奇怪的问题了。



在这之后，三人在馆内绕过一圈，由小牧简单教导了每个地方的打扫方式。



「……研习就到此结束。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了。关于排班，我之后会传一份暂定版的给你们，如果有问题的话到时再跟我说就行了。那么，你们可以回去了！」



小牧说完擦了擦额头，像是感叹完成了一件工作。三代与初向她道别之后，换上原本的便服走出了外面。当然，衣服是在不同的地方换的。



三代打了个哈欠，正打算回去，初却说「等一下」叫住了他。



「唉，藤原。我听到你刚才跟小牧小姐说的话了。」



「跟小牧小姐说的话……？」



「嗯。藤原你有女朋友啊？」



「啊，那个啊。你听到啦？嗯，是啊。」



「我还听到是个超级美少女耶？也让我看看！」



初紧抓着三代的手不放。



毕竟已经给小牧看过了，也没道理不给初看。不然就会变成差别待遇，初大概会不太高兴。



「就是她。」



三代把志乃的照片拿给初看，初于是「哇」了一声。



「……比模特儿或偶像都还要可爱……话说，她该不会是结崎志乃同学？」



「你知道她吗？」



「她很有名啊，连我们学校的人也常常聊到她……听说结崎同学没有在用社群软体，完全联络不到，所以反而让很多男生觉得很稀有。」



「她本人说不喜欢收到奇怪的私讯，所以才不用社群网站。」



「原来如此……不过，她防备心这么高，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？」



「我们同一所学校。」



「啊……我懂了。那样的话就可以直接建立感情了呢。」



此时，一阵微风忽然吹起，一股香甜柔和的气味从初身上飘了过来。是跟志乃一样的味道。



「这个味道……」



「嗯？」



「没有，只是觉得从你那边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。」



「好闻的味道？难道是护手霜的香味？来，你闻闻看。」



初说着伸出了手。三代闻了闻他的手背，发现那确实是味道的来源。



「这是JILL　STUART的新产品，是百货专柜的经典品牌。因为很多产品包装都设计得很可爱，所以也很常被拿来送礼喔。」



为何身为男孩子的初会用女孩子的化妆品这点暂且不管，『很常被拿来送礼』这部分令三代瞬间起了反应。



三代想起自己买了一套内衣，要送给志乃当圣诞礼物。事到如今，三代才感觉送内衣当礼物似乎有些奇怪。



「常被拿来送礼……」



「是啊。」



「难道说，是经常当作圣诞节或是生日，这类节日的礼物？」



「嗯。」



「……是吗？顺带一问……」



「什么？」



「如果女孩子收到内衣当礼物会怎么想呢？而且是有点性感的那种。」



「咦？啊……这个嘛……跟收到礼物的女生的性格也有关系……不过一般都会觉得不知所措吧。因为，通常不会送这种东西当礼物吧？只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一想就知道了。举例来说，假如藤原你收到结崎同学送你一件款式莫名猥亵的男用内裤，你会怎么想？」



「我会觉得……不懂她在想什么……吧。」



「对吧？一样的道理。」



三代全身喷涌出了惶恐不安的汗水。



自己被美希怂恿，顺势买了那套内衣，但仔细一想，美希是个十分调皮的孩子。



——「今天玩得很开心，美希很满足。」



三代现在才明白，美希这么说完便早早回去的理由。因为她光是想像之后的事，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了。



察觉得太晚了。



但事到如今，三代也没有金钱上的余裕可以改买其他的礼物。三代现在能做的，只有祈祷自己『不会被当成变态』了。



三代的脚步变得沉重，空气也跟着阴郁了起来。然而，初此时挺身为三代打了打气。



他「啪」地一声拍了三代的背，说道：



「好了啦！」



「唔喔……你突然做什么……」



「虽然不太懂，但你应该是在选礼物上失误了？一定没事的啦。」



「……你有什么根据？」



「女生的心胸意外地比男生还要宽大喔。既然你们在交往的话，就表示对方也喜欢你对吧？那就不会有事的。只要是喜欢或是中意的男生，就算稍微有点怪，女生也会谅解的。她们只会觉得『真是没办法』、『这种地方也很可爱』，就是这样啦。」



尽管不知道身为男孩子的初是否真的对女人心理解得如此深入，但三代还是因此打起了精神，心情变得轻松许多。



「谢谢你。」



见三代笑着这么说，初忽然认真地盯着他看。那对瞳孔像是放大似的大眼带着水气，水汪汪的。



是一对……彷佛会被吸进去的双眼。



三代忍不住盯了回去，随后初突然向右转，说道：



「不客气。呵呵……藤原你真是可爱。拜拜。」



他说着挥了挥手，缓缓离去。



三代目送初远去的背影，不久后才终于想起志乃打工差不多要下班了。



今天是星期日，志乃的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。他拿出手机一看时间，已经是五点四十五分。



由于不用跑的恐怕会来不及，三代于是跑着前往，总算在下班前五分钟抵达了咖啡厅。



「嗯？志乃的男朋友来啦。」



「你好。」



「来，这边请。」



顺着店员的带领坐到最不显眼的深处座位后，男友招待品很快便端上了桌。三代把微微散发热气的红茶一口气喝光。接着，已换上便服的志乃从员工休息室走了出来。



「呀喝～」



「嗯。」



「那我们回去吧～」



一走出店外，一阵冷风便钻过大楼间的缝隙，吹了过来。



「……好冷的风喔。」



「是啊。」



三代往志乃贴得比平常更紧，并握住了她的手。



志乃的手稍微有点冰，但握了一下子之后，便渐渐感到一股暖意，感觉很舒服。



前往公寓的途中，三代不经意地望向志乃的侧脸。



尽管受到初鼓励，心情已经轻松了点，但一想到送出圣诞礼物时，志乃不知会有什么反应……三代的不安依旧没有完全消除。



「怎么了吗？」



「没有……那个……」



「啊，我知道了！你等一下！」



志乃伸手从包包中拿出围巾，随后把一半围在自己的脖子上，又把另一半围到了三代脖子上。



「你的脖子很冷对不对？这样就暖起来了吧？」



「……是啊。好温暖。」



「对吧对吧。」



三代不禁苦笑。总觉得一下子没了劲。



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件事。



志乃是个如此为人着想的温柔女孩子，至少能够确信她并不会生气。



礼物的话……只要下次再注意一点就好了。这样就够了。



「怎、怎么了？你那超温柔的表情是怎样？」



「没什么。」



「是吗……？总觉得你好像变得跟佛像一样，是我的错觉吗？」



「是啊，是志乃你的错觉……嗯？」



这时，三代的手机突然响起。有封简讯寄来了。



「是简讯。」



「是谁寄的？」



「不知道。我现在看。」



结果寄件者是父亲，内容只简洁地写着『最近状况如何？』。



「……是爸爸。真稀奇。」



「三代的爸爸啊。」



「他要我报告近况，实在没办法无视啊。毕竟是他们准许我一个人住的。」



「要把我的事也写进去喔？」



「我绝对会写……应该说，主要都会是写你的事。不过，我想尽量简短一点……」



「三代你很不擅长写长文嘛。我到现在还记得，你第一次传讯息的时候只写了自己的名字喔？是说纪录我都还留着，你要看吗？嗯？」



「不、不用了。」



「不用吗？」



「不用……话说回来，应该怎么写才好呢？」



「……与其想东想西的，不如凭感觉写就好了吧？顺从心意说直率的话，是最对劲也最能打动人心的嘛。不管是文章或对话都是。至少我觉得是这样。」



「原来如此……」



三代按照志乃所说，不作多想地迅速输入文字。结果写出的内容比想像的还要好。



被志乃喜欢上之后开始交往，接着彻底陷入恋爱之中——三代把完美传达出自己现状的句子，干脆地传送出去。



——被坐在后面的辣妹喜欢上，我快要没辙了。



「嗯……」



讯息送出之后，三代才注意到。他忘了把※『辣妹』这个词替换成片假名，在平假名的写法下传出去了。（译注：日文中「辣妹（ギャル）」一词一般以片假名表示。）



「……怎么了？」



「我写错了。辣妹这个词没换成片假名。」



「也没关系吧？平假名看起来更圆润，也比较可爱啊。」



听志乃这么说，三代同意道「这么说也是」，随后收起了手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