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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0节(2 / 2)


  皇帝吃力地点点头:“为父知道,你是有情有义的,不会同他计较,就让他富贵安逸一生吧。”太子颔首:“谨遵父命。”

  “还有一人。”皇帝脸色变得沉郁。

  太子心头明亮:“父皇说的是表妹握瑜?”

  皇帝精神已颓然,沉思片刻,费力叹息道:“世所罕见的聪明人,折煞多少男儿,幸好生作了女身。

  女儿家到底心小,虽志向广阔,仍脱离不了情牵羁绊,朕观察这几年,她时常痴看你的背影,确实对你一往情深,且又对你人品气度敬重钦慕,想必能降服得住,你三弟也倾心她,可朕思来想去,不能放她出了宫闱,就让她做了你的嫔妃吧,封为贵妃,也不算委屈了她,或有急难时,她可为臂膀。”

  太子拱手:“儿臣知道了。”

  语罢,皇帝直说累极,阖目沉沉睡去。

  太子守在榻边,见他鼻端隐约青黑,不禁眼眶发热悲从中来。

  想起幼时顽皮趁宫人不备溜去御苑,爬上了高树摘鹞鹰窝,母亲吓得面无人色,诳着他下了竹梯,大怒之下动了家法竹尺,再三诫饬千金之躯坐不垂堂,抽打的背上血痕累累,父皇銮驾恰路过而来,与母亲争执,责骂不近人情,把竹尺压膝折成了两段,母亲唯独在这事上计较,一向据理力争。

  父皇恼了,推搡着母亲,险些要动手,最后抱起他回了昌明殿,亲自上药安抚,望着小儿背上的伤竟掉下了泪。

  这夜丑时四刻,元和帝驾崩。

  一月国丧大仪过后,十月初一,丁酉日大吉,雪后初晴,风暖日煦。

  “帝光天之下,海隅苍生,万邦黎献,共惟帝臣,惟帝时举,敷纳以言,明庶以功,车服以庸......”

  金石丝竹敲戛铿鸣出箫韶之乐,十九岁的新帝着十二章衮服,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龙、华虫、宗彝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,戴十二旒平天冕冠,秉着大圭,在万千瞩目之中,缓步迈上汉玉丹阶,一步一步,那个巅峰的龙椅御座愈来愈近。

  那上面雕龙髹金繁复精巧,九龙蟠据骞腾,分外醒目倨傲,冬日下闪着金属的煜煜寒泽。

  中书省官员宣读继位诏书:

  “维大景元和十四年岁次乙未,上吉丁酉,百兽翔舞,凤皇来仪,皇太子赵禝敕天之命,即皇帝位,懋昭大德,建中于民,克明俊德,协和万邦,外薄四海,咸建五长,以明年为隆兴元年,布告宇内,咸使闻知,大赦天下,与民更始。兹玺符于江河,必兢兢躬于大业,持盈守成,神邸祖考安乐之也,诚钦若上天,敬授民时。”

  巍峨的皇极殿前,新帝望着龙椅,有一瞬的恍神,阳光下高大的身姿在上面投下修长伟状的影,转身稳稳地,抬臂挥袖端坐其上,隔着旒紞俯瞰广场的芸芸群臣,百官和禁卫排山倒海地俯跪,稽首三叩九拜,山呼声大起: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.......”

  他知道,人生的挑战才刚刚开始。

  十日后,宓王就任藩州,握瑜站在朱雀楼雉堞边望着那个身影,十几个内监卫仕簇拥着几车箱笼。

  他也坐在马上正回头瞧着她,泪泉涌地,隔着远距,眸光中的痛粲然磊磊,握瑜冷哼一声,转头离去,终于去了这个隐患,表哥再不会疑心她了。

  很快,她就是隆兴新朝的贵妃了,那天她都听到了,站在外殿帘帐下听到了所有的字,先皇到底仁义,没有弃了她,一人之下众妃之上,位同副后,那后位离她只有一步,只一步。

  怎么回事?心底竟有一丝酸痛,她摔摔头,不许自己再想。

  光景焕然,气象更新,宫里人人脸上洋溢着欣悦。

  华清门后的宫巷,迎面遇上一行皇帝的銮仪,黄罗龙风五采华盖,雀羽凤翣大扇,雉羽四团扇,九五之尊方用的仪仗。表哥,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坐在肩舆上,身着缀绣团龙祥云赭黄袍,腰系青玉双螭纹大带,束发赤金鸾龙嵌宝冠,面貌英俊,器宇轩昂。

  没有比他更好的归属。

  她微笑如花绽,曲膝敛衽:“陛下圣躬金安。”

  新帝态度温和如风:“半月后你和曹氏她们一同受册封礼,朕打算封你做宸妃。”

  握瑜不解地抬头,四妃之中只有贵贤淑德,何来宸妃?想了想,忽然明白了,表哥竞对先皇的金贵妃如此深恶痛绝,原来如此!

  新帝又道:“贤淑德三人以你为尊。”

  握瑜欣喜若狂,果然如此,皇极紫宸,表哥果然是知音,面上仍是端庄娴婉。“臣妾谢主隆恩。”

  此后大封后宫,正妻曹氏为中宫皇后,良娣沈宛央为淑妃,良娣傅阿窈为德妃,良娣邢嬿嬿为贤妃,新添一席宸妃,一后四妃并立。

  第11章 后妃众生相1 宸妃……

  隆兴五年。

  正值三月,新柳由浅黄而深青,绿丝如绦逐东风,飞絮似霰纷漫天,早莺争暖树,新燕啄春泥。前夜下了场小雨,晨起空气清新如洗,宫阙如画中琼宇,时日暖霁。

  康宁殿外,众嫔妃下了步辇聚集在外院,皇后早来,齐齐屈膝行礼问金安,领班宫女锦叶带着宫人们伏侍入内殿引座。“各位娘娘稍事片刻,太后还未起。”

  一把婉转的嗓音响起,正是淑妃沈氏:“想是路上劳顿,让母后多眠些时辰罢,臣妾们无妨。”

  发绾堕马髻,斜簪着一对赤金翠玉莲花步摇,横簪一只犀角梳篦,身着黛色缂丝蜀葵一品妃燕居大衫,披挂一条水蓝色披帛,体格秾纤得衷,瓜子脸,肤容不甚白皙,有点麦子色,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媚,媚的都似能滴出水来,媚的风情万种,只这双眸整张脸便美的不可方物,笑起来顾盼生姿,眉梢眼角皆是韵味。

  坐在左上位的曹皇后也道:“烦劳姑姑,母后若醒了告知一声,臣妾伏侍盥洗。”

  语声温懦和气,只绾着普通的圆髻,戴着红宝鸾凤金步摇冠,身穿杏黄凤穿牡丹织金常服大袖衫,腰间又加金缕佩绶,身量修短合度,容色秀丽,眉目间一抹淡悠深远,脸庞的线条温雅从容。

  “喏。”锦叶鞠身退下。

  当年的白氏韫之如今已是帝母仁圣慈懿皇太后,退居康宁殿颐养天年,此行出宫至雁鸣山建国寺斋戒祈福两月,昨日方归,皇帝亲上雁鸣山相迎,日常定省事必躬亲,世人皆知母慈子孝。

  正殿上首设着一个鸦青妆花缎织金芙蓉大引枕的座榻,底下两边紫檀椅依着位阶坐着六宫妃嫔八人。

  皇帝为先皇服孝三年后又添三位新宠,慕容充仪,林婕妤,冯宝林,各自坐着,一时无声。

  宫人端着呈盘奉上参茶,按照宫规嫔妃卯时正刻晨昏定省,洗漱梳妆之后便要来康宁殿,请安罢才可回去进早膳,太后慈爱体恤,自先帝孝期满便下懿旨晓谕六宫,每三日请安一次即可,又怜她们体弱,每次来必不少这参茶养神。

  宸妃端坐右边上位,拿起茶轻啜一口,眉间冷淡,眼尾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凌厉。

  坐在那儿气韵典雅高娴,身姿端方不苟,绾着单刀半翻髻,戴着一套点翠孔雀开屏攒珠钗,额间贴金螺花钿,双眉远山黛,身上妃色缂丝蔷薇一品妃大衫,挽着云绡披帛,腕间一只金累丝龙戏珠手镯,十指蔻丹绛绛。

  身形仍然削瘦,浑似衣服架子,两颊也有些血色不佳,知是病后初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