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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50节(2 / 2)


  太后“扑哧”一笑,指骂道:“你们两个泼皮呀!”

  这一笑,阴霾顿散,心情大好,身为婆母到底还是喜欢会生子嗣,体质坚韧,知进退的媳妇,林纯涵这一胎明显是个公主,长叹一声道:“哀家当初见她就知是个不好生养的,成日捧着诗集伤春悲秋,身子骨能健朗么,还是淑妃争气,进了东宫不到一年,一索得男,连着生了晏儿,后宫若都似你这般的,哀家还愁什么,净着饴含抱孙了。”

  淑妃两颊一阵烫,麦子似的肤色,看不出来是红了,笑道:“都是托母后的洪福,母后在佛祖那儿福基无量,荫及子孙,臣妾才能沾了光,被佛祖抬抬手,眷顾一二。”

  太后笑的越发开怀,嗔骂道:“你个小猴精,怪道皇帝说你是个甜嘴蜜舌的。”嘴上嘲弄着,心里却是受用极了。

  淑妃用小孩子的语气撒娇道:“臣妾这猴精怎蹦的出太后如来佛的五指山,不过聊博母后一乐罢了,臣妾饱受太后恩眷,无以为报,唯有让母后开怀,心情畅快了才能寿元长春啊,方才看母后愁虑,臣妾心都揪起来了,莫说当猴精,便是要臣妾彩衣娱亲都值得的。”

  太后笑出了泪,心知这话水分大,还是生了感动:“不枉为母疼你。”

  淑妃趁热打铁:“昱儿现在每日早起半个时辰,晚睡半个时辰,臣妾时时督促着,一刻也不敢懈怠,昨儿还说拿了新写的大字给皇祖母看,是臣妾怕他丢丑,才拦下来了,太后何等造诣,岂不是鲁班门前舞大斧么。”

  太后满意地点点头:“很好,将勤补拙能轮勤,昱儿是皇长子,堪为表率,这孩子也越来越懂事了,下晌散了学,让他来康宁殿,哀家亲手给他做点心。”

  淑妃起身施一施,大大谢了个恩。

  心想,太后在皇帝心中如鼎如吕,在朝堂上的威望举足轻重,一句话可定乾坤,便是自己他日失宠了,也得抱紧太后这棵大树,让昱儿和晏儿无人可取代。

  德妃斜了一个白眼,没有一次不拿我做桥的。

  众妃看的惊羡,努力想要把这张嘴学得一二。

  在场唯独少了贤妃,邢家谋反的消息公告天下的时候,太后下了谕旨,将她软禁弘贤殿,夺了封妃的宝印和宝册,只留位号,面壁反省,抄经悔过。

  到了傍晚,力竭声嘶的林充媛娩下一位公主,是为皇三女。

  ***

  皇帝的仪仗大队停至慕容府大门。

  慕容槐和阖家男丁跪至门阶上,皇帝下了舆辇,望着白幡幢幢,神情凝重,上前来,搀住手臂:“慕容卿,受惊了。”

  慕容槐刚刚能下榻走两步,起身需要扶着,一边慕容贤也携住了父亲另一只手臂。

  皇帝身边多了一位韩姓从三品云麾将军,兼左都御史,此次立下大功的,穿着绛纱革带,戴着双翅乌纱冠,满面的意气风发,慕容槐明白了,这样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入了皇帝的眼,委以大任,是透彻了根底的,皇帝很早就在布这个局,所有的人,所有的事,连自己旁观都在掌握之中。

  这样的年轻人,便是自己鼎盛时,也决计不是对手。

  慕容康跪在人群中,拼命克制着自己,不去看,余光所及皆是银光甲的禁军,不能连累家人,拳头、攥的格格响,咬牙咬的两腮硬邦邦。

  稍事到祠堂敬香,慕容槐当着牌位呈出了兵符和旌节,言奏:“微臣年事已高,力不胜任,虽敕恩世袭罔替,然嫡子不才,不堪承袭,家族遭此大劫,人口零丁,疮痍累累,望陛下恩准,臣阖家迁回原籍,坐贾行商,归养故里。

  皇帝笑了笑:“爱卿言重了,卿镇守藩地四十余载,历经四朝,劳苦于社稷,功著职修,诚为折冲之臣,朕焉舍得你回那弹丸之地退居,应当在锦绣富贵中颐养天年才是,朕已拟好了旨意,让京中修缮宅邸,添置奴仆,此次回銮随朕一起入京,剑南军败走安州,武宁军残敌在宿州蛰伏,强弓硬弩,淮扬城到底不安稳,爱卿在这里,朕不放心,倘若战事有变,叛军卷土重来,携怨报复,慕容一家岂非又是一场天灾人祸。”

  慕容槐垂着眼帘,无奈地闭了一下目。

  已经这般推让,还是对他猜疑,皇帝仍深为忌惮在淮南军中的威望。

  “臣,遵旨。”

  回銮定在七月二十二日,立秋的那一天,皇帝感念慕容槐大病初愈,特推迟归期,略作休养,并遣了内侍监百人来帮忙收拾箱笼行囊,门口停了二百辆辎车和几十辆高头大马车,毕竟大迁,除了宅院和重型家具挪不走,古董、字画、珠宝、细软,各院翻箱倒笼,群情沸腾,忙的不可开交,直恨不得立时离开这个死人窟,到京城那花柳繁华地去,把富贵靡奢的生活带过去,廊柱上的描金漆都欲刮下来。

  最麻烦的是商铺和门面无法出手,禁军把着门,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,正苦闷的时候,上头竟派了数个账房先生和牙人来,带着算盘,又两个户部官吏,一方估价,一方寻买主,一方立担保,各院顿时争前恐后,皇帝的亲使,还怕盘不出个好价钱么。

  温氏坐在圆桌前拨拉着算珠子,只说皇帝想的果真周全,跟人肚里的蛔虫似的。

  定柔扶着门框站了半晌,才说出口:“我不走了,等你们走了,我回姑苏。”

  温氏瞧着她,说:“不成的,圣旨谕令,除了你五叔重伤,要送到钱塘的宅子里疗养,其他人都得走,人口和户籍册已经报上去了,几个老管事的也在名单之中,缺你一个,便是抗旨,阖家都得牵连。”

  定柔急了:“这是什么道理,我又不是犯人,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。”

  温氏叹了口气,起身过来关上门扇,对她说:“我的傻闺女,你还看不出来吗,外头那些人名为护卫实为软禁,有些事情咱们女眷不知道,我也是去书房送汤羹的时候,偶然听了两耳朵,邢家谋反你爹作壁上观,定个从逆都不为过,没有立时抄家没产,已是万幸,你爹连兵权都交了,皇帝不放心,要把咱们挟制到京城,搁在眼皮底下。”

  定柔听得怔了一瞬,如露如雾的眼眸蒙上了忧惧,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就是说,我们明着是迁居,实际是阶下囚是么?”

  温氏沉痛地点了点头:“娘又如何舍得淮扬城,半辈子的经营都在这儿,亲戚们也在这儿,到了京城还不知什么局面,圣命不可违啊。”

  定柔全身抽空了一般,瞬间没了一丝力气,走出堂屋,倚着阑干,望着天,泪水无声地滑下脸颊。

  师傅,你的百日祭我回不去了。

  下晌忙完了厨房的事,去了四哥的院子,今天,如果没有那场横祸,侄儿兴许已出生了,嫂嫂从前说过,侄儿就在立秋前后出生的。

  这个时候,最难过的应该是四哥,抒思院还有嫂嫂的气息,他怎能舍得离去。

  进了月洞门,一眼看见四哥坐在紫槐树下的竹椅里,穿着一件素白阔袖襕袍,捧着一个方形锦盒,阖目小憩,腮边的须已长成了气候,成了一个挂着络腮胡的男人。椅子四周一地紫英攒积,红消香断,大多蕾蒂已有些发了白,远远望去似褥了一张花毯,初秋的风如裁似剪,树上还在不断地坠,芳尘披纷落地无声,发间,肩头,衣上,鞋尖,沾衣惹袂,他也不拂去,树头的花梗结出了青嫩嫩的槐角,随着风索索地响。

  花儿啊,你落在一个伤心人身上,不是诗,不是画,而是满目的凄寥,摧心断肠。

  回过头将眼泪擦干。

  “哥。”

  轻轻睁开了眼睛,眼角带着沉醉,似在回味梦。

  那锦盒里装的是成亲那日和嫂嫂的结发,篦齿上的遗发,和一个婴儿的胎帽,嫂嫂亲手做的。

  他唇畔恍惚一抹笑,说:“她终于肯到我的梦中来了,那天她第一次来,站在窗子下头,被月光笼罩着,还是那样美,笑起来那样暖,她说,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,有山有水,百花盛开,她在哪里等我,要我好好活着,为父母养老送终,她会一直一直在那里等着我,天荒地老。”

  定柔的眼睛又湿了,泪光急速滚动,模糊了眼前的面容。

  尹氏嫂嫂那天被抬走的时候,四哥亲自将她最喜欢的那一对琉璃对钗簪到了发间,听闻当夜便被装殓了,用的上木雕棺,在义庄停尸了一日,有官员主持开了水陆道场,第二日葬到了慕容氏祖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