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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58节(2 / 2)


  太后心情很好,笑嗔他:“瞧你忙的,哀家想见儿子一遭,好生不易。”

  皇帝扶着母亲坐在蜀锦团金龙座榻上:“近来事多,今夜过去陪您用膳。”

  太后道:“哀家说的不是这个,我一个老太婆,清静惯了,有青灯古佛相伴,有孙儿承欢膝下,便是满足,你是国之重器,怎敢劳烦费心费神,你事事圆满了,哀家便了无遗憾。”

  皇帝垂颔:“儿子知道了,等忙完这一阵再去后宫。”

  太后摇头,拍拍儿子手背:“哀家说的是新人,母亲今替你选好了,个个是品貌俱佳的,你且抽个时间看看,有哪个是心仪的,从淮南回来你绷的太紧了,该放松放松。”

  皇帝眉间闪过失落,稍纵即逝,淡声道:“儿子还不想宠幸那些人,近来忙,不清楚为人底细的,没工夫应付。”

  太后又嗔他:“你当为娘看不出来,你可是我生的,焉能不了解。”

  皇帝只好坦白说:“贤妃刚薨去不久,下葬不足百日,儿子还不想宠幸新人,儿子现在才知道,她是值得珍惜的人,是朕负了她。”

  太后眉心一紧,急了:“一个敌将之女你缅怀她作甚!堂堂一国之君,现在该想的是这些事吗!国无储君,乾坤不定,你的三个长子哀家左看右看,资质平庸,都非廊庙之器,朝堂现在看似风平浪静,可用不了几年,就会兴起立储风波,皇后和瑜儿是生不出皇子了,为娘一番苦心的筹谋,你何以不懂吗?”

  皇帝面色低沉,垂目拱手:“儿子知道了。”

  太后缓了口气,又道:“上以事宗庙社稷,下以继后世皇统,才是你一个皇帝职责。”

  皇帝垂睑阖了一下目,睁开,豁然道:“儿子后日下晌有空,让她们准备殿选吧。”

  翌日傍晚,韶华馆墙外角落,一个内监缩头缩脑,沈蔓菱走出来问:“她怎么还是好端端的,你是干什么吃的!仔细我姐姐发落你!”

  内监瑟缩道:“姑娘息怒,奴才也不知殿选的日子这么快,今儿寻摸了一天,那姑娘根本不用胭脂水粉,饭菜也难下手,她身边那个嬷嬷精明着呢,是个有见识的,凡吃食饮水皆查验了,若不得已,怕只有今夜放把火了。”

  “那就放啊,我去堂姐的永庆殿宿着,全烧死了更好。”

  内监连连擦汗:“您说的太简单了,外头有值夜的,阖宫都是宸妃娘娘的人,稍有风吹草动含章殿立时便知道了,咱们前脚做了,后脚就被揪出来了,牵根绊藤,宸妃何种手段,巴不得把淑妃娘娘一网打尽了。”

  沈蔓菱顿足:“就没法子了吗!明天就是面圣的日子,不能叫皇上见了她!”

  内监道:“只有明天殿选之时,人都出去了,奴才潜进一坞香雪看看有没有机会,在侍寝之前,断了她的生路。”

  长夜漫漫,乌云遮月。深宫寂寂,风从云生,吹在两颊上如刀似剑,琼楼金阙隐没在无边黑夜里,灯火灿若繁星,摘星塔上笛声清远。

  独自凭栏,宸妃拿着明黄披风踏阶而上。

  这是第二次见他吹笛,上一次是多年前,启程去衡州读书的前一夜,前程不明,生死未卜。

  她听出吹的是一套《塞下》。

  月黑雁飞高,单于夜遁逃,欲将轻骑逐,大雪满弓刀。

  豪气干云满弓刀......满弓刀......你是有壮志未酬吗?上一次也是塞下,却非今夜的塞下,乃是夜战桑乾北,秦兵半不归的凄怆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。

  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离他很近,一个眼神便知彼此所思所想,有时却感觉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。

  “陛下,风凉,当心龙体。”

  笛声渐止,宸妃系上披风绦子,他只是不语,黑夜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,又站了一会儿,转头大步走下塔阶,小柱子提着羊角琉璃灯,男人步履如风,噔噔噔走的极快,宸妃有些微恐高,穿着绣鞋,被宫女扶着唯恐摔了,不一会儿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折弯处,她一路追到了昌明殿。

  皇帝斜倚在罗汉榻边,右手放在额头上,两个指头按揉鬓穴。

  宸妃到配殿沐浴了出来,只穿着绫纱寝衣,走过来替换了他的手,力道揉的恰到好处,皇帝眉角的蹙痕渐渐松了,她记得先皇当年也是时常按揉鬓穴,表哥会不会也像先皇一样,看奏疏养出眼疾。

  “上次您去淮南之前,有件事臣妾没说完。”她试探着道。

  皇帝“嗯”了一声。“慕容家的?”

  宸妃手指酸麻,却不敢停。“正是,慕容元氏老太君曾寻道者为家族卜命,血流如河,人口折半,没想到今朝果然应验,当年他们岂会坐以待毙,老太君留下了遗嘱,作为筹谋,表哥可知是什么。”

  皇帝唇边闪过一抹冷笑:“跟朕有关系吧。”

  慕容艳、慕容岚,还不够明显么,慕容槐很久以前就在训练她们,怎样做天子的枕边人。

  宸妃心道表哥果然看不出来了,不愧是臣妾钦慕的男人。“陛下圣明,那一句遗嘱是‘凡我慕容氏所出之女儿,以入宫廷妃御为使命,务必诞下皇子,保家族。’慕容槐不惜次次前赴后继,这是铆足了劲要做国丈呢。”

  皇帝嘴角扬起,哼笑了两声。

  春心莫共花争发,一寸相思一寸灰。殿选在御苑的红萼轩,一树树辛夷花映着灼灼娇艳的樱花。

  樱花树的树干一人怀抱粗,枝上绑了秋千,相传是前朝某个爱侍弄花草的荒唐皇帝,造了十几艘大船,遣了使者去东瀛,移植的五十年老树,连根带土从海上运过来的,留下的大坑挑夫们担土填了一个月,才填平了,在大海中颠簸一百天,十颗树死了一半,回来只活了两棵,甚是劳民伤财。安庆公主和几个宗室女从汀兰学堂散了课,时常爱来此处玩耍,今日嚷着要来看新人,皇后怕她闹,打发走了。

  珠翠罗绮的妃嫔,还是高坐上位,俯视着。

  纤落雾縠的妙龄少女,低眉垂首,八个人并排站在下首,除了一个娇巧的身影穿的随意,余者皆是锦罗玉衣,打扮的出色,或清丽脱俗,或光艳照人。

  太后和两位太妃闲话,说的静诚长公主的婚事,皇帝已物色好了归德将军严慕修的次子严桐,年少有为,堪为佳婿,赐婚的圣旨已令中书草拟了,赐恽州为公主汤沐邑,董太妃眼眶噙着泪,不舍独女远嫁,太后一边安慰一边谆谆说着严家的优良家风。

  御妻们站的双腿酸痹。

  忽有内监尖细的嗓音长呼:“陛下驾到——”

  少女们立刻精神振奋,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歪了没,齐刷刷俯跪两旁。

  石砌路一跌脚步由远至近,女子们面朝地,不敢抬头,眼光瞥见一双麂皮龙纹舄,跟着鹿皮软靴的内监,地上的阴影衣冠甚伟,走过去,对着太后拱手问安,然后落座,太妃和皇后三妃敛衽请圣安,御妻们才敢开口,每个人都捏着喉咙,温柔婉转的声韵:“陛下圣躬金安。”

  “平身。”清惠和风的男人声音。

  众女子感觉脚跟有些发软,捏着裙摆起来,微微抬眸去看那个至尊天下的一国之君。

  一袭月白色如意云纹直襟襕袍,袖摆宽大飘逸,腰束九玉龙纹革带,束发白玉簪,指间一个墨玉扳指,整个人松风水月,如圭如璋。

  高高在上的君王竟是谦谦君子的作派,好一个温其如玉,卓荦不凡。

  众女子内心窃喜,脸上烧的快燃起火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