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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76节(2 / 2)


  “喏。”

  片刻后,宸妃知事态严重,乘辇十万火急地来了。

  下了辇,三步作两步地步入门槛,只见几个宫女在拾掇碎瓷,不敢发出一丝声响,奴才们跪了一地,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坐在旁边六方椅中,也未看她,神情不悦,眉峰隐隐透着愠怒。

  这意思很明显,要看她如何个审问。

  她思忖着,圣意何为?

  来的路上已经了解前因经过,于是危襟正站,谨重严毅地命令主犯人等跪到前头来,然后说:“事情经过本宫已了解,邱安调戏宫女,与一干内宦行凶斗殴,着割去内侍官衔,没入永巷秽役。”

  几个内监磕头不止:“奴才冤枉......娘娘赎罪......”

  宸妃大义凛然道:“是否冤枉,本宫自有公断,尔等再敢置喙,仔细廷杖。”

  又对那宫女说:“你这孩子啊,又是你,自进宫打了几回架了?便是有什么龃龉,本宫代掌凤印,来禀告本宫,自会做主,何辜兴起这败坏宫闱的大乱,汝也是大家出身的官小姐,怎地如此缺少教养?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?伤人为一,斗殴为二,损坏贡品为三,每一样都是重罪,缘自你先动的手,你且说说,本宫该如何惩戒你?”

  定柔抬颔无畏道:“你不是有那个什么劳什子宫规么,该如何罚便如何罚,是杖刑还是囚牢,或者三尺白绫,反正我已经打痛快了,洗辱雪耻,也不算死的窝囊。”

  宸妃气的瞪眼:“你还挺横啊,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?”

  定柔嘴角一丝惨淡的笑,宸妃的手段她是领教过的,杀人不见血,诚然道:“不然呢,跪倒脚边求你?你能轻易放了我?还不是被你们羞辱一顿,反正都是个死,我也干干净净的死,绝不要吃一肚子污秽。”

  宸妃颊边闪过阴郁:“好,既是两方行殴,那就一起治罪!”

  挥袖示意宫正司的人进来。

  旁边的内监们开始大磕重磕,一边求饶告状,直说是宫女品性不良,勾引不成,恼羞成怒,状如疯癫,贡品全是宫女砸的。

  定柔气得炸肺,朝他们呸一声,骂道:“无耻!腌臜人!”

  宸妃瞠目结舌,不敢相信:“你.......你......皇宫圣地,陛下在此,你竟如此放诞无礼,有辱圣听!”

  皇帝目呆了一瞬,望着那个小丫头,默默抬手以拳触鼻,极力掩饰嘴边一抹笑。

  昌明殿御书房。

  皇帝坐在明黄蜀锦团金龙座榻上,把玩着一个玉璜。

  宸妃跪在下首,战兢兢地问:“不知这般审处,陛下可满意?”

  皇帝嗤笑一声,眉角尚有余怒:“脏了朕的耳目!这样的人你也敢用!还是内侍副都监,朕是高看你了,你说六宫的人事皆筛查过,无有不妥,你自视比曹氏强,这就是你的实绩?今天是被朕撞见了,那素日看不见的乌糟,有多少?鼠屎污羹!”

  宸妃忙叩地:“臣妾知罪......”

  皇帝自嘲道:“你把底下全部换上了自己的亲信,六宫各处风吹草动都在你眼中,以你的心智,如何会不知他们的秉性,不过为着是自己扶植的党羽,姑息纵容罢了。”

  宸妃流出了泪,心知今日不好了。“臣妾知错了,以后必慎戒之.......”

  皇帝眼眸冷的没有一丝温度:“朕有时想,是不是朕的一举一动你也了如指掌。”

  宸妃骇的身躯震了一下,汗水溢出发根,磕头不止:“臣妾万万不敢,陛下可尽去查,握瑜岂是那般胆大妄为的,求陛下明察!”

  皇帝直视着她:“握瑜,朕今日明着告诉你,这六宫的事务随你管到几时,朕仍会予你信任,但是从未想过要你取代曹氏,上次朝上易后的事,朕不知道你怎样挟制了沈家,事情已平息,朕不想再追究,也绝不容忍有第二次,否则,你知道后果!休怪朕不念血缘亲情!”

  宸妃顷刻间肝胆欲裂,汗水滚滚,肩颈一阵觳觫。

  走出昌明殿,全身抽了筋一般,抬不起腿,走路需要宫女扶,同知问那群奴才如何处置,宸妃红着眼:“杖毙!除了慕容氏,其余的统统给本宫打死!狠狠地打!”

  同心看她脸色苍白如纸,心生担忧,娘娘近日很不好,时常整夜不得眠,日常服的药也加了量。

  定柔被关到了宫正司暗室。

  这是第二次来这地方,没有窗户,四下静的如幽冥,分不清白天黑夜,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,光影绰绰。

  她抱膝蹲坐在墙角,全身升起一阵寒瑟,手心攥出了冷汗,胸闷的如被蒙了口鼻,渐地喘不过气,心知,这不争气的身子,又犯病了,好久没发作,她侥幸以为好了。

  地上忽地豁然一亮,照的四物可见,原来有人来了,添了很多灯盏。

  她看到重重剪影,只抬了抬头,便沉重的发晕,只好枕着手臂,心想,要赐药要白绫,随你们,昭明哥哥,对不起!

  我要负你了。

  眼前多了一双龙纹麂皮舄,龙鳞龙睛金丝缂线章绣,栩栩如生。

  然后沉香混合芝兰的薄香,她心下“咦”了一声。

  男人弯身下来,好奇地看着她,忽发现她额角满是汗,一碰手指竟凉的像冰,顿时惊诧:“怎么了?病了?”

  娇小的身躯动了动,有气无力。

  皇帝忙吩咐人快叫御医来。

  定柔费力攥住他的衣袖,唇色惨白:“我......我是......饿的......”

  “饿的?”皇帝忙扶住她,叫外头的拿吃食来,定柔摇摇头,感觉胸口如压了巨石:“我这是......病......要先喝糖水......”

  小柱子端着一碗蔗糖水送进来,定柔手颤的捧不住碗,皇帝端着喂她入饮,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个干净,换口气,靠着墙对他说:“谢谢!”

  一个时辰后她才恢复了,坐到方桌前吃着一盘点心,方格漆盘盛着,有糕有酥,五颜六色,味道甚好,皇帝坐在旁边木墩上,静静瞧着她,问:“打的很痛快吧?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“出手之前可想过后果?”

  她脱口而出:“想了,但是顾不得了,汝有可杀而不可辱也,我没有做错,也绝不认错,宁为玉碎,绝不苟且,将就瓦全。先打痛快了再说,要惩罚也得让他们先疼。”

  他深深望着她,望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朕少时也有一个人总是欺辱于我,我却只能忍着,攥着拳咬着牙忍着,多少次,幻想把他按倒地上痛打一顿,还是忍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