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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82节(2 / 2)

  宸妃走出了康宁殿,被同心两人扶着上了舆轿,对她们说:“去霓凰殿。”

  曹细如,我竟轻敌至此。

  前头的内监持杖进了垂花门,见人便打,皇后的奶娘也挨了数杖,昏死在地,到了内殿,皇后一脸忧惧地看着她,声线颤抖:“你.....你作甚......”

  宸妃本就长得瘦弱,一双眼睛出奇的大,此刻幽怨凶恶的眼神,真真同恶鬼一般无二,只差个长舌头了,凄厉尖锐的笑声响彻四周:“好个貌静守拙的皇后啊,到头来,我白握瑜成了项羽,折在你这个卑鄙奸狭的小人刘邦手里......哈哈哈哈......好手段,我怎就没想到,武曌当年也做过宸妃,只需循序善诱,推涛助浪......”

  灯光潋滟,映着皇后面容温吞敦厚,一袭杏黄提花凤尾寝衣,翠羽明珠珰,母性般慈蔼的眼神,雍容尊贵而平易近人:“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,来人,宸妃娘娘病着,快扶她回去,夜里风凉,怎地也不围披风,快取本宫的来。”

  宸妃恨极了这般模样,让人作呕的,扬手挥去一个巴掌,让你他妈的装!

  皇后骤然惊呆了,捂着脸颊,色厉目忿:“你疯了吧!”

  宸妃满意地笑了,喉间涌上一股腥咸......

  光怪陆离的世界,魑魅魍魉在狰狞地笑......她不怕,从小就是个坚韧的孩子,上天错生了握瑜孱弱的身子,我必要一副刚强的心肠,无惧鬼蜮,只要我足够狠,足够强,便是无常鬼来了,也能打败了,走了好久好久,终于看到了亮光,表哥,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在眼前,端起了碧玉碗,细细吹着药汤。

  “陛下。”

  皇帝试了试她的额头:“不热了,不热了就好。”

  “我方才见到曜儿了,他长大了,到了入学的年龄,写了一副字给我看,还是临的魏碑,孩儿是个极其聪慧的,无师自通,像极了你我。”

  皇帝眼底布上了沉痛:“不要想了。”

  他将她扶坐起来,垫了几个绣枕,谆谆说了许多安慰关切的话,等她康复了,再次带她巡行,与他并肩享受万千跪拜,继续统御六宫,代掌凤印,做最风光的女人。

  她笑了,她知道,他从来都懂的。

  铜漏滴滴,鼎炉里的苏合香氤氲郁郁,和着月白釉净瓶的一枝重瓣晚香玉,凝成甘芳沉润的一缕,萦绕一殿,小柱子近前说:“陛下,寅时了,您一夜未合眼,还是回昌明殿小寐一会儿,不到一个时辰就该上朝了。”

  皇帝捏捏额角:“你休息吧,朕还有几个奏本没有批阅,晚间再来陪你。”

  宸妃垂颔一拜:“恭送陛下。”

  他穿着明黄龙衮,整齐地束着发,戴着累丝嵌宝金冠,想来直接从前殿过来,一夜不曾沐浴换衣,待走到门前,她忽然由心生了一丝愧疚,鬼使神差问出了一句话:“表哥,你一直对我心有怀疑对吧?”

  灯烛辉煌,他顿住脚步,高大的背影僵了一下,沉默片刻,道:“父皇当年病况本来好转,却一夜之间突然急转直下,与你有关系吧?”

  宸妃展出一抹凄怆的笑:“果然,表哥是不信我的,既有此问,必是手中已有实据了罢。”

  握瑜一直以为,在这深宫之中,至少我们该是心意相通的,却原来是相怨相疑啊。

  皇帝转回了身,眉峰蹙着刚毅,眼瞳如幽深的井水:“你做的滴水不漏,熟知天网恢恢,朕让御药房的所有人繤写回忆录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,在父皇驾崩前一个月,你去取他的药,在生藤黄前头滞留了片刻。”

  父皇久服丹丸,中毒至深,御医开的解毒药就有藤黄,性烈,有大毒,稍一过量,就足以致命,而与丹砂中毒无甚区别。

  宸妃下了地,双膝吻地,凭表哥的心智,已无用再辩驳。

  皇帝走过来,眸子燃烧着一簇火焰:“朕问你,今日说一句实话,朕要实话,到底是不是你?”

  宸妃心知今日难过关,泪如雨下,默然伏地磕了一个头。

  皇帝已知答案,沉痛地后退一步:“你做的,为我做的,便同我做的没两样,我竟是个......弑君弑父、十恶不赦的......”

  宸妃上前抱住他袍角下的小腿,哭的凄楚哀哀:“你还能原谅我吗?我是为了让你早一日上位啊,先皇儒弱,国家内忧外患,他在位一天,那些老虎只会不断养肥,壮大,若等到鲸吞蚕食的那一日,你岂不成了鼎鱼幕燕,表哥,瑜儿不惜丧心病狂,全是为了你啊,为了你能坐稳那个位子,瑜儿一片真心,日月可鉴!”

  皇帝甩开她,俯身冷冷逼视着,眼珠底蒙上了一层悲哀:“你不过是怕自己天寿不永,想早一日做皇后罢了。

  真心这两个字,你自己信吗?握瑜,你喜欢的是赵禝这个人吗?”你

  扯开伪装的面具,说白了,她喜欢的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华衣冠冕,手中的权柄,能给她母仪天下的尊荣。

  站直身躯,苦笑着:“你和皇后淑妃她们有什么不一样,你们对朕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真情挚意?我堂堂一个七尺丈夫,要你个女人为我冲锋陷阵了吗?你这一身伤疤,是为了什么,你看透了我的软肋,不就是为了让我欠你的吗,我不是在还吗,我他妈这些年不是一直在还么!”

  宸妃双手捂面,泪水溢出指缝。

  皇帝只觉身心疲累不已。“你走吧,到瑞山温泉去养着,待好一些回渭州去吧,你不是一直想风风光光回去省亲么,朕许你全副皇后仪仗,谕令渭州修建行宫,你便在那里好好休养着吧,这几年不要回来,朕怕见到你,会忍不住,手刃了你。”

  语罢,缓缓步向殿门,脚步沉重,肩头似负千钧,从今而后,那个皇位,沾着父皇的血。

  我们,都是沟渠里的臭虫。

  第二日,仪仗长队簇拥着妃嫔的玉辂车,浩浩荡荡出了朱雀门。

  皇后站在雉堞上望着。

  第一次觉得,呼吸如此顺畅。

  这么多年,我头顶这柄刃终于挪开了。

  康宁殿,太后坐在上首不停垂泪,皇帝坐在下头揉着额角,太后啜泣道:“为娘罪孽深重,待过一年半载,她心里平息一些,哀家亲去渭州,负荆请罪,求得她的原谅。”

  皇帝心生烦恶,起身往外走,太后在后头唤他:“禝儿......”

  他脚下未停,哀莫地说:“母后,您是这世上的神,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,儿子不敢置喙。”

  话音委委落地,他已出了内殿。

  幼时看着自己的父母,相敬如宾,母后对着父皇,总是贤惠的解语花,可是转过头,眼神就冷了,父皇是温懦仁笃的谦谦君子,母后从心底里看不起他,母亲敬爱的是杀伐果断的君王,父皇是仁君,却不是合时宜的君主。

  母后要把儿子锤炼成合格的君主。

  她说,你要像你父皇一样,有着温润谦和的外表,足以麻痹敌人,而内心,要像你的皇祖父,睿智英明,杀伐果断。

  那时他只是在想,若我做了皇帝,那些后妃是不是也和母后一样,对着我一张面孔,背着我是另一副面孔。

  皇祖父对三弟说了夸奖的话,说他有仁君的风范,母后眼中闪过了阴鸷,不久后,三弟的母亲罹患痨病,彻底失宠,她的胞妹进宫取代,三弟落到狠毒的姨母手里,变得日渐唯唯诺诺,畏首畏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