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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87节(1 / 2)





  夕阳连积水,边色满秋空,御苑华琼池水云亭,笛声清越悠扬,远处水波连天共一色,恍如一副丹青画卷,而他,此刻是画中人。曲调萦绕流转,纵横跌宕。

  曲罢,他心里对自己说,这是最后一次吹《窥月》,亦可能是最后一次吹笛。

  解下腕上缠绕的小锁,放进紫檀小匣,那里有玉人、猴子,低眸深深凝视了一眼,眼底的忧伤渐渐湮没,最后决绝地合上盖子,上了一把锁,拿在手上,对着茫茫碧水,指间一松,顷刻间“扑通”一声,紫檀木沉,荡漾起涟涟碧漪,而后没入水下.......

  赵禝,从来拿得起放得下。

  坐在舆辇上,走在蜿蜒的青石路上,秋意深,花木渐萧索,前方迎面遇上一行人,拥簇着坐辇上霞韵月姿的女子。

  两人同时下辇。

  他走过去,摸了摸她的手,是凉的,忙解下自己的披风亲手为她系在身上,关切地说:“风凉了,你身子弱,以后出来坐轿子。”

  “臣妾只是觉得闷,想出来走走,谢陛下关怀。”

  他握着她的手,道:“朕明日要去围猎,十几日才能回来,待回来再陪你。”

  女子款款敛衽一施,姿态优雅。“臣妾遵旨,静等陛下归来。”

  “你坐朕的舆辇回去吧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

  他松开手,踏步向前,身形笔直如清风玉竹,背影磊落如月下苍松。

  女子静静望着,好久才转头。

  他绕过一重重的花圃林荫,也不知为何,特意绕走了狭窄的小路,一路拂柳分花,衣上沾了碎叶和花粉。

  那天,也是这样一个黄昏。

  在淼可园,也是夏末初秋,他满心欢喜地带着一个紫檀小匣,装着刚刚镌好的玉人,是和阗羊脂软玉的,玉质温润通透,光洁丽质。

  小像中的女子霞韵月姿,眉目恬淡淑然,笑容冰澈剔透如琉璃。

  他刻好最后一刀的时候,喜悦的像个孩子。

  纯涵一定喜欢!

  纯涵,纯涵,这个名字读来缱生旖旎,唇齿美好。

  到了水芳岩秀,宫人们却说:“婕妤娘娘出去了,淑妃娘娘宫中一株番邦来的绿菊早开了,娘娘应邀去赏花了。”

  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还等不到回来,便有些焦灼,起身独自出去,想着能在路上撞到她,吩咐了小柱子他们不要跟随,他要快些见到他。

  淼可园花林成阵,随时可见环绕的小山峰,道路曲曲折折,他嫌远,看了看四下无人,系上袍裙,沿着山石攀上了一座小峰,矮松竹篁茂盛,枝叶浓密蔽目,不停挂到衣角,想着走过这座障碍,后头是青石大路,能早一步到淑妃的长春仙馆。

  纯涵见到他来相接,必然欢喜。

  趟枝赶叶,翻到另一边,遥遥望见魂牵梦绕的身影,穿着淡湘色香云纱提花襦裙,娉娉婷婷走在青石路上,只带了一个宫娥。

  他心头一喜,险些喊出名字来,转念一想,嚇她一跳,给她个惊喜。

  弯腰走了几步,那身影越来越近,两人说话声清晰地飘过来:

  “姑娘,您为何把陛下赠给你的东西分给她们啊?”

  一个安恬柔缓的嗓音说:“青禾,我初来乍到,万不可与她们针锋相对,成了众矢之的,我身份低微,陛下近一二月来我这里最频繁,已经引起众怒了,我更得放低姿态,奉承着她们,才能让她们少针对我一些,我的日子也轻松一些。”

  “怕甚,奴婢瞧陛下疼惜您得紧,但凡姑娘喜欢的,无需说,陛下一个眼神就知所想所喜,那晶珠帘幕可是娘娘宫中的昕薇馆才有,她们可艳羡呢。”

  一声笑音突兀地传来,带着嘲讽,听在耳中叫人生了恍惚:“他不过是看我打扮的清雅,一时新鲜罢了,帝王之爱,能得几时久?惕寤觉而无见兮,魂迋迋若有亡1,便是造个金屋出来,也难免新欢忘故人,妾人独憔悴,悲而垂泪兮,自古宫禁后妃,宿命罢了。”

  有风声拂过松竹叶,耳边簌簌轻响......

  体内的沸腾血流变得冷却下来。

  “......青禾,你和我们在下房相依为命长大,在这宫中只有你是我的心腹,在这世上,我在乎的只有娘,从进宫那一天我就起誓,林纯涵要活得如锦似绣,活得比林家任何一个女儿都高贵,让她们对我卑躬屈膝,对我行礼叩拜,我要做林家最坚实的后盾,我要让爹爹后悔莫及,这些年对我和娘所有的不公,我要让娘百年后名正言顺进林家的祠堂,堂堂正正,和太太并肩享受他们的香火.......

  对皇上,我时时刻刻要做的,是捉摸他的喜怒厌恶,能一直做他喜欢的那一种人,尽早诞下皇子,巩固宠爱......”那声音诉说着,走远了。

  夕阳沉沉堕下地平线,不知去向了何处。

  初见她,是在四弟府中,笑筵歌席,走斝飞觥,他觉得聒噪,漫步来到后园,在梨花树下,一位素衣浅衫的女子倚树而望,似在沉思,眸子隐隐含着泪。

  见到人,怯生生地行了个礼,低眸不敢直视。

  满园衣香鬓影,唯她清丽质朴,身上的衣服是发了旧的,发间只簪了银簪,却掩不住出众的姿色,肌肤若冰雪,绰约若处子。

  那一树梨花开的堆雪砌冰,溶溶霭霭,白锦无纹香烂漫,圣洁无暇。

  他问她有何伤心之事。

  她答:“人道送春无送处,山花落地红满路。”

  自怜,难留春住。

  眼前的女子亦如那梨花,粉妆玉砌,冰魂雪魄,一双眸子明澈如清泉,眨动着羞涩的不安,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,悸动的滋味。

  “年年岁岁,依旧笑春风。”

  他伸出手来,对她说:“人情淡薄世所平常,春夏更替亘古有之,你可愿,让我来守护你,守护这一晌春色?”

  她吓了一跳,娟好静秀的面容蒙上了忧惧,如一株含羞草,柔柔怯怯,那天他没穿龙袍,只穿了素常的襕衫,像个书生。

  身后传来一沓跪地声,内侍和官员跪了一地,其中有林国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