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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14节(2 / 2)


  皇帝的心越发坠下去:“烧退了,疹子还未消,人也不是太清醒。”

  定柔道:“那是还不曾康复,你该多陪陪孩子,我幼时生病就特别思念我娘和祖母,后来时日长了她们的模样也就淡了,想不起来,只能把师傅当成依靠。那孩子有六岁了罢,我和徐昭容算旧相识,同一天进的宫,一起入了青蔻阁,又入了韶华馆,不过没怎交集过,我性子不好不爱同她们说话,我记得她来跟我攀交过,我没理人,想想挺没礼数的。没一两天她就去了昌明殿侍寝,晋升了婕妤,然后挪了出去,我便再没见过。”

  听她如是说,皇帝的心如同架在了炭火上,煎熬着难受起来,若那晚第一次来昌明殿的人是她该多好。也不会有如今重重的纠葛,自己向来以睿智临朝,处处辩得先机,却唯独,在她这儿,输得那样惨。

  记得那时她方及笄,眉眼间尚凝着青涩和稚气,小嘴总爱噘着,可爱的像个呆娃娃,隔了这么久,那一众姹紫嫣红的女子早已忘了模样,却清清楚楚地记着,那日殿选她穿的青绿色的衫子,那衣上绣着绿梅,头上绾着一个单螺小髻,只簪了一朵珠花,面上毫无脂粉,整个人素净的出尘,明明就是来敷衍的,他却会错了意,当她是第二个林纯涵,以为想要以素雅获得他的垂青。

  他低落道:“你不气我昨夜?”

  定柔微微笑道:“我就那般不懂事啊,你孩儿病了,我就如此不通情达理?我也有孩儿,深知为人父母的心。”

  这番话说的字里话间全是疏离,好像他和她仍是两个世界的,只是露水情缘,他心头愈发酸的发涩,像个要糖果的孩子般说道:“你给我生个孩儿吧,我一定将他当成这世上的至宝,男孩女孩都好,是女孩更好,长得像你,我一直遗憾不曾见过你幼时的样子。”

  定柔愣了一下,旋即又笑:“我生不了了。”

  皇帝疑惑地看着她,定柔马上补充道:“我生可儿月子坐下了病,身上一直不大好,何嬷嬷也说我坐不上胎了。”

  皇帝忙说:“叫女医给你看看,太医院多的是擅专妇科的,不计什么药调理,你才二十出头,定能调养过来。”定柔还是笑着,也不看他,对着绣绷说:“不用折腾,生孩子很疼,我怕疼,不想受那罪了。”

  皇帝脸色难看极了,腹诽道,给别人生不给我生。

  夜里,隔间的大木桶热汽氤氲,定柔试了试水温,正解着衣带,男人只穿着中衣推门而入,定柔忙掩住衣服:“你干嘛啊?”

  “洗澡啊。”

  “我洗完了你再洗。”

  “以前我们不都是一起洗的吗。”

  “快出去,我不习惯,你每次都胡闹,害的我还得再洗一遍。”伸手大力推搡着,将他推了出去,吱呀一声合上了门扇,男人听到门栓落下的声音。

  心中一凉,这些日子的努力全白费了,今夜还不知让不让碰。

  洗完了出来,女子已经躺进了被褥,面朝里,像是睡沉了,铺了两床被,用意很明显。

  他上了榻,钻进温香的被窝,女子说:“你睡外头,我今夜不舒服。”说着把被角团了团,将他晾了出来,男人望着女子的后脑勺,气呼呼像孩子一般较了劲,将那被子踹到了地上,大大躺下,就那么坦着。

  女子睡了一会儿,总听到枕畔的叹息声。

  转过脸来,才看到他什么都没盖,只穿着中衣,赤着脚,屋里的炭火已经不旺了,慢慢凉了下来,他望着床顶,冻的微微发抖。

  “你......”

  起身摸了摸他的手,凉的像冰。

  忙把被子挪过去。

  里头已经被女子的体温暖的透了,热融融的,馨香可人,像八爪鱼一样紧紧贴着那娇柔的小身躯,满足极了,女子将他的手捂在怀里,血气方刚的男人很快由冰块变成了沸腾的滚水,喷着粗重的呼吸胡乱地吻她,满手焦急地去扯寝衣,女子却避开了,挣脱开他,起身到另一边,拾起地上的被子,抖了抖,卷成被窝裹住自己,面朝外,说:“快睡啊,我先睡了。”

  男人全身像着了火一般难耐。

  好一会儿后,残烛烧完了,灯苗闪了一下,灭了,屋子里陷入无边无际的漆黑。

  枕畔的声音在耳边渴求:“我想要你。”

  “我不舒服,不想那样。”

  “我昨夜没碰别人,我在外殿的榻上盖着毯子睡的,真的,骗你我是小狗。”

  女子笑了一下:“我不是膈应那个,我是真的不舒服。”

  “出点汗就舒服了。”

  “你孩子病着,你还有这个心情。”

  然后,没动静了。

  她紧了紧被角,阖目进了梦乡。

  半夜睡的口干,睁开眼看到一室明亮,身畔空空如也,被窝早凉了,掀开帐子,看到围着黑狐裘的男人站在大开的窗子前,吹着冷风,望着天穹出神。

  这样寒九天,怎么禁的住?

  她忙披衣下地,从暖笼里倾了一盏热茶,端给他。

  他伸出手,指尖触到她,冰的煞人,竟有些握不住茶杯,她的心狠狠疼了一下,热意漫上眼眶。

  他对着窗外恨恨地说:“这他妈是个什么世道,我是个什么皇帝!万民的君父,无人可以僭越的九五之尊,坐拥天下,可到底天下哪一样东西真真正正是属于我的?沧海桑田,有哪个王朝能千年万年不衰?而我最终不过就是史册上一个名号而已,我想为自己活一次,可为什么我想要的那个人,她总是离我那么远!不想要的,捆绑着给我,我没有选择,因为上要事社稷宗庙,下要继皇统后世,就为了这一句,我他妈活脱一头牛马。”

  她的泪倏忽溢出大片,心里瞬间软了,就这样吧,她对自己说,就这样下去吧。

  闭上窗子,握住他的手又呵又搓,男人猛然将她圈进了怀抱,箍的紧紧的,“宝贝......”

  有时候看着他,真像个孩子。

  当她解开寝衣,遂了他的心意,他高兴的如同得了一块梦寐以求的糖。

  后半夜风声呼啸,吹的窗纸呜呜响,千竹万枝哔哔啵啵,如兽群嘶吼悲鸣。张嬷嬷起来出小恭,旁边床榻何嬷嬷打着呼噜,好梦正酣。忽望见窗外白蒙蒙,就知下雪了,披上棉衣开门一看,院中茫茫一地白,还有小雪花在飘。

  穿好衣裳,打着灯笼出来踩了踩,幸好下的不厚,但这样冰天雪地,下山也少不得路滑,道路崎岖,陛下这一路乘马,如何周全?

  侍卫们站在雪里一夜,穿的御赐的貂皮大氅,握刀的手也戴了皮裘手套,可也冻的折胶堕指,一张脸露在外头,早没了知觉,侍卫长指挥着拿了工具,沿山清理出一条路来,身上渐渐冒了汗。

  皇帝起来,围着黑狐大裘下楼阶,定柔披着斗篷站在门口,望着漫天乱坠的碎琼白屑,眸光闪出一层痛楚,心中若有所思。

  那之后,她对他到底是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