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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55节(1 / 2)





  她眼睫微微湿濡,目光充满自责,低落地说:“我现在才知自己有多愚昧,从前在山上,你每天来皆是冒着安危,我却那样任性,总是伤你。此时才知,我竟是个狭隘浅薄的女人!”

  他凝视着那柔美的面庞,胸口怦怦地跳跃,这一夜枯槁的心有了知觉,在她之前,他见惯了尔虞我诈,见惯了刀光剑影,一颗心早已冷硬如坚石,从来不知自己的心会那样炽烈地跳动。

  她依偎在肩头,纤纤柔荑抚摸着他的脸颊,有炸.药留下的微小伤口,下颔胡茬点点:“告诉我,这样的事情你遇到过很多次对不对?生死存亡仅在片刻间。”

  他下颔贴着她的头发,默了片刻才道:“从鸿蒙记事起,没有一百次,也有九十九次了,下毒,行刺,媚术,那年在衡州求学,不过一年光阴,三百六十五天,每隔一两日便要来一次刺客,每日的入口的膳食和饮水都是侍卫尝过,医者验过,我自己还要用鹦鹉试一试才敢入口,不敢信赖任何人。近年来许是安逸的久了,警觉性不如从前,才会发生这样的事。从前只要危险靠近,我会嗅到气息。”

  定柔泪光婆娑:“那个时候你只有束发的年纪罢?”

  他点了点下颔。

  我们遇见的这样迟,偏偏又错过了彼此。

  “是谁要害你?”

  他道:“你想一想现在我死了对谁最有益处。”

  曹家不可能有如此胆量,且曹氏一门无有嫡皇子,全靠皇帝庇佑,他们不会做这样的蠢事。傅家更无可能,他们没这个实力。慕容家现今只有慕容康这个隐患,但他身单力薄,也没这样的实力,更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,也更不会连自己亲妹的性命也枉顾。至于握瑜,她是个最讲得失的人,这场滔天的杀戮对她毫无益处,所以也不会是她。

  其他嫔妃的母家亦无出师之名。

  只有......

  定柔脑中将每个人的面孔闪现一遍,从前她不是善于思虑的人,如今也学得凡事在心中度量,权衡轻重。“是......沈......”

  他轻笑一声:“等不及让太子上位了。”

  沈从武这条狗早不安分了,尾巴养肥了,想回过头咬主人,他在底下那些勾当,真当朕不知么。

  定柔摸着小腹,眉心紧了又紧。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
  但愿我怀的是个如玥儿一般的,我情愿只生公主。

  他目光闪出锐利的光芒:“妈的!他们不仁,别怪朕不义!”

  刑部那边是审不出证据来,他们做的滴水不露,此事只能先搁置。眼下时机未到,他早有整饬吏治的心,苦于没有由头,自太.祖时起的官吏制度,食肉之禄,每多蝇营狗苟之辈,门阀盘踞,任人唯亲,私下买官卖官。官场这条网环环相连,轻易动不得,唯有把姓沈的这条狗养成老虎,再割其肉断其骨,继而拔树搜根,为整顿开路。

  “你怕不怕?”

  定柔晃了晃小脑袋:“我家出事那天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,我在淮南的丫鬟一夜间都死在了屠刀下,还有很多亲人,我和四哥一起杀了那个人,邢家的,他的刀若不是钝了,我的头就没了,只伤在了手臂。”

  他惊了一下,面容变色:“怎么没听你说过?”

  她唇角展开豁达:“都过去了,说它作甚,又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  皇帝指尖一阵颤。

  杀伐果断半生,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。

  假如你知道那件事的幕后黑手是我,你会如何?

  他想着,便问了出来,沉痛无比的声音,呼吸似有千钧重:“娘子,我曾经做了一件错事,很大很大的错事,你会原谅我吗?”

  定柔抬起头,目光闪烁着疑惑,却没问下去是何事,直接道:“不管何事,我即嫁了你就应该荣辱与共,便是伤天害理,或天谴或惩罚,那怕五雷轰顶,我理应与你一起承受。”

  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小女子,心下感动到极处,眼中热意蔓延。“真的吗?”

  她斩钉截铁的语气:“誓言为证。”

  语罢,夫妇紧紧相拥,只恨不得烧铸为一体。

  我不要你与我一起承受,我只求你不要恨我,不要弃我而去。

  他想起那从耳边飞过的短矢,心有余悸,只差了分毫,倘若他死了,他的女人谁来守护,前朝后宫那些人,岂不生吞活剥了她们母女。

  “幸好今天可儿没去,否则还不吓坏了她。”

  夜半央,窗牖透进淡薄的光。

  身畔的小妻子已睡沉了,细细的呼吸声,安详的像个婴儿,皇帝双目清亮,侧身对着她,手臂环在腰际,掌心放在平坦的小腹,久久舍不得挪开。

  但愿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皇儿,将来若有万一,替我守护这个至诚至真的女子,我一生的心之所爱。

  五月末銮驾归京。

  五黄六月天,一日渐似一日的懊热,每到午间愈发像在火窑,烧的花叶打了卷,蝉鸣嘒嘒不绝。

  大驾午晌到京,皇帝连后宫都没回,就到前殿处理事务去了,定柔路途劳困,补了一个眠,待醒了已是下晌,日头西倾,用了几口下午茶,便起身上了肩辇,去康宁殿接安玥。

  近两月未见,每日眼前都是小女儿软软的小身体,俏皮可爱的小模样,也不知长大了多少。

  肚里的这一胎是这趟巡狩的意外之喜,旁人决想不到她这么快又有孕,皇帝未曾公布,为保胎儿安稳,太医全部缄口以莫,并嘱咐定柔不可透漏出去一字半句,只有近前侍奉的几个宫娥知晓,连何嬷嬷也瞒着,等月份大些,胎坐稳了,再告知太后。

  所幸害喜的症状并不明显,只是晨起呕酸水,偶尔闻不得荤腥的味道。

  到了康宁殿,锦叶姑姑小声说:“太后还在午睡着,搂着小公主,都睡得香甜呢。”

  定柔笑了笑,到玫瑰椅上坐下喝了两盏茶,等到酉时正刻儿啼声乍起,太后才醒了,奶母抱起安玥喂奶去了,定柔到里殿请了个安,捧过漱盂的用具与宫女一起伏侍盥洗,太后面貌和煦,并未抵触。

  稍后坐到大引枕上,对定柔说:“玥儿以后就在康宁殿罢,哀家喜欢她,亲自来教养。”

  定柔顿时花容失色,一颗心直往下沉。

  太后捻着菩珠,面孔虽板着,目光却并不严厉,叹息道:“哀家也不是抢夺你的骨肉,你可以回去问问禝儿,他是不是有过一个夭亡的幼妹,哀家早有抚育公主的心思,奈何近几年宫中不闻儿啼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