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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58节(2 / 2)

  偏她又不爱葡萄干。

  听闻葱岭以西的乌孙和大宛也盛产葡萄,且比北疆晚熟, 但两个小国被大矢牵制,不曾与国朝贸易往来,只能转售, 运到京八百里加急得七八日,不免又被说道, 什么“一骑红尘妃子笑”, 给那些别有用心的落下口实, 大做文章。

  可是娘子想吃, 肚子里孩儿想吃, 便是上天入地也得寻了来。

  皇帝悄悄派人打听到西市有一家胡人开的商铺, 十多年的老商号, 专供瓜果和夷果,四季不断,有驼队驾车急运, 连根带土整株移栽花盆里,只比朝廷的快马慢了两日,然而价钱贵的吓出人胆汁儿来,一串葡萄要一两金。

  千里荒漠跋涉,挂着葡萄藤小心翼翼护着,还要应对沙尘和风雪,一路的艰苦难以想象,能不贵么。

  一两金在京城可以购置下一个三间的屋子,一串葡萄竟比房子还贵!

  皇帝想,我一个七尺汉子,自己娘子的口腹之欲都办不来,还算什么男人。

  他绞尽脑汁,终于有了主意:“我可以打着你母家的名号,就说府上的小孩子们爱吃,这样避免有人使坏下毒,我不动户部的赋税,也不动内侍省的用度,更不动宫里的朝贡珠宝,用我自己的私房钱,总无人会说我劳民伤财了罢。”

  定柔眨动着眸子:“夫君,您的钱在哪儿呢?连您都是国朝的。”没听说过皇帝还要攒梯己钱,他怕是连一贯铜子都没有。

  皇帝神秘一笑:“娘子怎知我没有。”

  太宗时立下一条规矩,国库每月向后宫支出用度,除了妃嫔们的例钱,下头奴才们的月俸,宫中繁琐的流水开支,皇帝也有独一份的俸禄好不好,若不然豢养的那些暗卫、隐卫吃土喝西北风不成,先前给慕容家下聘,把他小金库里开源节流了十年的三十万两,全给出去了,讨了个媳妇,几乎用光了家底。

  定柔惊:“你怎给了他们那么多!”

  败家的爷们!娶十个媳妇也够了!

  没想到皇帝直接来了一句:“我娘子价值万金,我还觉得委屈了呢。”

  孩子娘面颊一热,一颗心从里到外甜个透,仿佛灌了一缸子蜜,想了想,又道:“可是这些也是国朝的啊,夫君。”

  孩子爹抓了抓头,尴尬说:“原来撇开皇帝的身份,我竟是个穷光蛋,怎么办啊,你嫁了个穷光蛋。”

  孩子娘两手一摊,挺了挺肚子,叹说:“没法子了......”

  孩子爹思虑着,又说:“要是我不慎遭了算计,赶下了龙椅,你愿不愿意陪着我到街上当乞者啊?”

  孩子娘笑出了眼泪:“夫君,若你被赶下龙椅,咱们怕是连乞讨的机会都没有,直接关进劳子,吃牢饭,粗粝带沙子的糙米,没准还是馊了的。”

  孩子爹目光坚定:“为了我娘子和孩儿们不吃牢饭,我也得把金龙宝座坐的稳如泰山。”

  定柔摸着肚子笑:“何须烦恼,我娘把祖母的遗产都还给我了,有不少现款票银,没事,为妻有钱,你还有许多眼线要养,别入不敷出了。”

  皇帝生气:“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,竟要动用娘子的私房钱,我脸往哪放?嫁汉嫁汉,穿衣吃饭,你待着别管了,不就是葡萄么。”

  然后,他挥挥袍袖,寻摸赚钱的法子去了。

  第二日,西市的盘古街多了一个卖木雕的小摊,两个新来的小内监化妆成商贩的模样,站在冷风里吆喝着,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啊。

  本来有几个稚童看上了十二属相小兽,雕法趣致,甚是栩栩如生,当玩艺不错,大人一问价钱,当即脸绿了。

  从早到晚,嗓子哑的冒烟,熙熙攘攘的人流再没一个驻足的。

  一连三天,荡了一层灰土和落叶,没卖出去一个。

  皇帝颇郁闷,我的手艺这么差劲么?

  定柔问:“你卖多少铜板一个?”

  皇帝:“铜钱?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,怎么也值一百两一个罢?”

  定柔喷出一口茶。

  无可奈何之下,孩子爹只好去卖字,他丹青和笔墨很有造诣,磨墨濡毫临摹了几副台阁体的字帖送去珍宝馆,钤上小印,这次有识货的,大赞笔力雄健洒脱,收放自如,字里行间大有笔扫千军之气魄,好!好!好!

  没多少日子坊间便流传出一位名号为“石洞居士”的墨客,善临草书和泼墨山水画,字体铁画银钩,糅杂了王献之的润秀风流和魏碑的遒劲高古,温雅中带着雄厚,刚柔并济,洒意如水流一气呵成,成为独树一帜的“泉体”。

  又兼得画风潇洒俊逸,意蕴深刻,偶尔几首五言绝句,也是徜徉恣肆,一时被争抢收藏,价位一路升高,一副画卖到了十两金。

  这石洞居士何人?却难以知其姓名,只闻其作,不见真容。

  定柔吃着甘甜的葡萄,男人得意极了,反复说,怎么样,我便是不做皇帝,也能凭着双手给你富贵太太的生活。

  鹅毛纷纷,白皑皑的大地,一连多日好似下不完。

  皇帝每日乘舆来往于两地,上元节宫宴略略用了一盏酒便撇下众妃去了行宫,到了方知,定柔半个时辰前见了红,阵痛开始了。

  这一次遭遇了可怕的难产。

  锦幔春帐里的小女人被无数人围着,双手攥着被子,嘴里咬着帕巾,感觉五脏六腑绞在了一起,有钢刃在不停地翻搅,痛苦的额角膨出青筋。

  太医署的全来了,围在外间会诊,一起对皇帝跪下,禀道:“胎儿个头过大,娘娘身量娇小,骨盆狭窄,又因产后时日不久,肌体未复原,故而宫缩无力,臣等恐怕......”

  皇帝耳边“嗡”一响,如遭霹雳,脚下趔趄了一步,惊恐地指着他们:“爱妃和皇儿一个都不许有事!否则,朕就碎剐了尔等!”

  太医们大磕不止,抖若筛糠。

  皇帝奔进产房,拨开一重女医和婆子,望着被痛苦煎熬的小妻子,眉目蹙的变了形,牙快咬碎了,嘴角布着血渍,发出痛苦的呜咽。

  他眼眶一热,一串热珠急急滚了下来,抓握住一只汗湿的小手,第一次在人前失态了,无助地哽噎着:“别忘了你说过的话,要白头到老,守着我一辈子的!”

  定柔眼前模糊一片,早已分不清人貌,又一波剧烈的痛潮袭来,她牙关一咬,指甲掐住了一个东西,也不知是什么。

  整整两天一夜,仅凭偶尔灌进口中的参汤维持着气力,身上几处穴道用了金针,入肉三分,定柔恍惚在阴曹司一次次徘徊,眼前一会儿幽冥,一会儿微光,口中含着腥咸的滋味,咽喉嘶哑的出了血。

  胎儿的小脑壳冒出来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,医婆只好上手,按住肚子使力一推,顷刻间犹如五脏被齐齐扯出了身体,痛的魂魄撕裂了一般。

  有什么东西从身下分离了,她身子一轻,最后一个意识,怎么没有听到啼哭声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