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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84节(2 / 2)


  .....眼前白白的迷雾,一层一层拨开,他忽然看到风华年青时的自己,绛袍革带,头戴宝冠,好像是那年敕封的时候,也是一生最得意的时候,风度翩翩的少侯爷彝鼎圭璋,走到了茅棚土垣的一处小院,门上挂着一个桐木裸匾,镌着“长林斋”三个笔力苍劲的大字。

  推开斑驳的薄木门,还是旧时的模样,三间半土房,一棵绿槐遮天蔽日,枝桠浓密,簇簇的槐米花正值华茂,树干有二人怀抱粗,一位布裙荆钗的美貌女子站在树下,身形盈盈,柳腰纤纤......

  “槐郎。”她莞然一笑,颊边的小梨涡玲珑甜美。

  “娆娆......”她怎么在这里?

  她语声清甜温柔,如习习微风拂过耳畔:“我一直在这里啊,也一直在你身边,守着你白头到老,你忘了吗,我说过要为你生很多很多孩儿。”

  骤然睁开眼,才知是醒了,一张关切的面容在眼前,眼中蓄着泪水,声声唤着老爷,面庞的轮廓与梦中女子像了八分,那眉宇间的神韵,颊边时而隐现的小涡......他两行老泪溢出,弥留的最后一刻,问了句:“你是谁?”

  慕容康倚着廊柱,听到里间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:“老爷!老爷!......”

  第184章 春光老2 真相如何

  皇帝听说了贵妃回母家的事, 散了一个廷议急急赶回春和殿,小妻子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伫立窗前,纱帛落在了地上也未察觉, 旁边的小几铺开一张宣纸, 用白玉纸镇镇着,上头累累几行字, 一笔一画洇开醒目的颜色,竟是血书。

  抬起手臂一看, 孩子娘的腕上缠着厚厚的白纱, 还在冒血, 他心疼如刀剜:“你怎么!”

  唤小柱子宣御医来, 摸出黄绸帕为她裹住,定柔目光直直望着菱花格子窗牖, 眼中无情无绪,透过玻璃,似看向缥缈的地方。

  皇帝观她神色淡漠, 眼底隐约布着血丝,忙伸臂揽住, 劝道:“你去找她们干甚啊, 我就那般不晓分寸么, 并非你母亲胁迫, 这件事我本也在犹豫, 眼下要除党派, 整饬一番, 风波将起,这当口决不能触了文官集团的神经,我斟酌再三, 才下了旨意的。”

  定柔良久未搭话,吓的皇帝以为她失魂了,不停摇晃,定柔忽然开口:“夫君,你心智超群,观人与微,事事谋算到骨子里,历来一副杀伐果断的心肠,忠奸分明,治下严谨,为何却偏偏对我家人百般纵容?只是因为我吗?还是,有别的原因?”

  皇帝心下悚然一惊,竟生生打了个寒噤,脚下不自觉后退了一步,两步。

  破碎的线索拼凑的分明了,定柔凄然一笑,狠狠咬着唇,眉目沉痛地一皱,仿佛明白了什么。

  皇帝僵立在原地,表情惊惧,指尖凛凛地颤:“娘子,我......”

  定柔垂头看地,盈盈泪水漫出眼眶,顺着下颔儿滴落,沉痛无比地:“我是你的妻子,理应与你荣辱与共,我说过要一起承受,哪怕五雷轰顶的天谴,你有何惧呢?慕容定柔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么,我即承诺了,就会做到。”

  皇帝双眸灼如火烧,咽中哽了硬块:“娘子......”

  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泪渍,沉声问:“我只问你,那场弥天大祸可是你有意为之?”

  皇帝后脊不停冒着冷汗,脚下轻飘飘发虚,望着小妻子的背影,生平从未有过的惶恐,抬臂举誓:“赵禝对着黄天焦日说,我只是想让他们两方缠斗起来,有了伤亡,我渔翁得利,借口支援慕容府,而后将阖府众人掌握手中,挟持你爹,掌控淮南军,万万没想到......竟会演变成那个样子!区区一二百人,你爹布置的兵力十倍于他们,还有长弩手,邢家的是亡命之徒,必会一番厮杀,我盘算着总不过一二个时辰,谁知他们那么容易就闯进了后宅......娘子,我绝不是那般丧心病狂的......你信我!”

  “所以你一直在试着补偿我的家人,对吗?便是大哥二哥那样的人也任他们予取予求,一再忍让,是怕他们泄露了给我,对么?”

  “我......我只是想着那一句,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”

  定柔抬抬手指,示意他无需再说下去。“如此,为妻便不再问,你之过便是我之过,来日,我与你一并下阿鼻。”

  皇帝额角落下一行冷汗,却无法镇定下来。

  定柔费力地捶捶腰:“我腿站的麻痹了,快将我抱到榻上。”

  “哦!”皇帝像个紧张无措的小孩儿,手脚慌乱地将她打横,有些不敢与她直视,小心翼翼放入旁边的美人榻,扯过一方薄毯盖在身上,定柔发觉他指尖冰凉地颤,伸出一双香软滑腻的小手轻轻捧着男人的下巴,清灵灵的眸子如凝露流盼,闪烁着真挚。“夫君。”

  “欸!”他大声一应,眼中余悸未消,两两相望,仍不敢置信,生怕是梦中的蜃景。

  正这时小梁子来报:“陛下、娘娘,慕容国丈薨逝了!”

  三日后入殓,毕竟时节渐热,不敢多日停灵,捡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大葬,定柔早早换上了新制的生麻衰衣,合掌闭目长跪在供案前,念着《度人经》,案上已供了牌位,皇帝临时回来换了致祭的暗色衣裳,准备携妻入慕容府吊唁,来了西侧殿见她这般,不由眉头浮上了愁绪。

  “娘子,听我一句劝,这时候你应该去,便是以后与慕容家义绝,也不能叫人说你是不仁不孝的女儿。”

  定柔长长的睫毛挂着泪雾:“别说了,那个家以后我是不会再踏入一步,我是出嫁女,自会以出嫁女的规格为父守一年的齐衰不杖期,茹素三年,逢七为他哭一哭。”

  皇帝坐到了旁边的蒲团,劝的口干舌燥,定柔丝毫不为所动,皇帝无奈央求:“娘子,我求你,他毕竟是你的生身之父,并无丰屋之过,我怕你将来会愧悔。”

  娘子一生渴望父慈母爱,终究没有等到。

  定柔语声清冷:“落子无悔。”

  那天,皇帝几乎磨破了嘴皮,她最终还是去了,下了舆车,阖府白幡幢幢,白纸灯笼一排排挂满了廊檐垂枋,摇曳着一个极大的“奠”字,哭声震天,灵堂设在了嘉熙堂,三省六部官员、豪门世族、富商巨贾倾巢而出,来致祭吊唁,大门前车马阗雍,因生前是道家中人故没有僧侣开水陆法会,请了数百道者斋醮科仪,祈福禳灾。

  温氏这两日病得水米不进,葬礼全由四喜和王氏操持,毕竟是同床共席几十年的人,为他生儿育女,洗手作汤羹,一朝没了,竟觉抽筋拔骨一般,内外交困,以后的人生也变得苍白无趣,没了奔头。

  今日葬礼强撑着起来,被丫鬟扶着到灵堂对着棺椁悲痛欲绝,哭了一阵,外头传:“陛下到,贵妃娘娘到——”

  吊唁的人跪道两旁辟出御路,皇帝和定柔踏步迈入灵堂,家具物什被挪走,厅堂变得宽阔许多,停着一座梓宫,上用的金丝楠木,棺前悬着白布揄绞,画雉为饰,设着一张黄梨木四方大供桌,中间奉着紫檀大牌,上书“先考奉天翊运推诚保顺一等靖国公慕容槐公鼎言之位”,一对儿臂粗的白烛火苗灼灼,琳琅满目的供果,鼎炉里线香染了一半,孝子孝女们披麻戴孝。

  定柔挺着笨重的肚子曲膝,对着灵位磕地,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,默默开始饮泣。

  皇帝拱手作揖,鞠了三下。

  温氏双眼肿的如胡桃,只剩了一条缝,怕女儿哭坏身子损伤了龙胎得不偿失,忙不迭来扶,口中:“儿啊儿,你身怀龙嗣可不敢如此哭,你爹临走再三嘱咐要护好了你。”

  定柔决然推开她的手,继续吊孝,哭了好一会子,皇帝强行将她架起来,往偏厅去休息,转眸间墙角一道冷冽的目光,皇帝回头看去,那女子一袭素白衰衣,头上戴着生麻孝巾,一双泪湿的眸子仇恨汹涌。

  未时三刻大殡。

  漫天白幡迤逦着丧仪长队走在长街上,浩浩荡荡往城外行去。

  陵寝几年前已建好,皇帝令工部仿照亲王的规格,地宫,宝券、享殿、重檐歇山,风水墙,极是豪华庄严。

  这位叱咤四朝,现今赫赫有名的国丈爷,享年七十八岁,最终儿孙满堂,寿终正寝,死在了富贵乡。

  却也最终没有如他名字那般,擢登槐棘,负衡据鼎,成为经国之良辅。

  五七过后,应天门外贴出一张血书告示,竟是贵妃蘸血写下的断义书,寥寥几句写尽了悲哀,此后慕容贵妃与慕容一氏割恩断义,再无牵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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