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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92节(2 / 2)


  严厉肃穆的面相,兼得一身凛然正气,琨玉秋霜的品格,叫俗世汲汲营营的凡人觉得在她面前都是苟且行止,不自觉地生出两分敬畏来。

  这样严厉的人儿,不知定柔小娘子怎么长大的。

  怪不得在淮南初见时小娘子敢尖牙利齿地怼人,原来是这位姑奶奶的师传。

  硬着头皮寒暄了几句,步入三院,宫女打起湘竹帘,定柔刚喂了小宗时奶水,坐在桌前缝纫一件女儿的半肩上衫,见他眉心微有蹙痕,问怎地了。

  皇帝先到小摇床看了看睡得像猪崽子的小儿子,摸了几下嫩嫩的小脸蛋,俯唇亲了亲,而后坐到旁边的花梨木螺钿嵌小榻,神情郁郁:“师姑是不是对男人的理解有偏狭啊?总对我没个好脸,你也不为我说几句好话。”

  定柔笑:“你怎知我没说,你这般聪慧的人该看得透啊,师姑是在考验你,人品和心胸,值不值得我托付。”

  “这也考验的太久了罢。”皇帝嘀咕着,靠着引枕躺下,桃笙簟子上有女子余留的香气,外头炎热聒噪,繁剧纷扰,有她的地方如是安静宁馨,紧绷了数日的精神松懈开来。

  定柔剪断了线头,套上绷子绣着一尾兰草,皇帝侧眸看了一眼,霎时觉得咽干舌燥,最喜欢小妻子做针黹的贤惠样子,侧身的线条姌巧玲珑,浅紫色的绫纱窄袖道服衣袂轻盈,衬托的整个人绰约静美,乌黑的发松松地绾着一个盘髻,勒了一条绊头的丝缎带子,发间再无其他点缀,面含三分居家的慵懒闲适,脸颔儿干净的不施丁点脂粉,白玉柔荑的小手,飞针走线极是流利干净。

  坐在那里,一颦一笑,俨然画中人。

  比之从前,全身多了一重母性般温柔的光晕。

  他喉尖一动,问:“出月这么多日子了,你身上好了吧?”

  定柔随声“嗯”了一下。

  皇帝眼珠如饿狼闪出绿光,只恨天日大白:“我今难得偷闲,夜里不走了啊。”

  定柔颊边一热,停下针黹,颇难为情对他说:“这里是道观啊,三清之地,我如今是出家之人。”

  皇帝像是被泼了冷水,瞪她:“怎么着,你是真休夫了不成!不认我这夫君了?”

  朝上风波刚息,得缓一段时日才能让她回宫,避开那些纷纭。

  定柔耳根也烫了起来,师姑在外头呢,前院奉祀着天尊和师傅的灵位,她怎么能在这......

  抓抓耳根,脸烧耳热地道:“夫君,我还在孝期呢。”

  皇帝讨债似地道:“从你身子笨重开始,我都几个月了,放心,你爹在天有灵不在意这个,他生平所期所望,我自会叫他遂愿。再说了,你男人刚刚经历了大战,你不该犒劳犒劳?”

  定柔:“这.......”

  皇帝一个猛子起来将她横抱起,扔到榻上,上下其手胳肢了一番,小娘子捂着嘴拼命忍笑,又怕吵醒小儿,又怕惊动了师姑,无奈终于妥协。

  她眼角流出一串笑泪,笑的四肢无力,皇帝提议:“那你回瑞山温泉行宫罢,那儿可比这里自在了一百倍。”

  “分别这么多年,我想多陪陪两位师姑。”她说。

  皇帝有种被逼的走投无路的感觉,干脆道:“你又不是真正的修行人,我留宿也无妨的,反正我今夜不走了。”

  事实证明,男人想的简单了。

  天擦黑前,早早进了晚膳,妙清师姑果然如定柔所料来撵人了,不过到是语气委婉,说观里不方便留宿男子,要关门上锁了。

  皇帝期期艾艾瞥向孩子娘。

  那厢装作没看见,低头含着小宗时的指头,咿咿呀呀地逗笑。

  皇帝咳了两声,也当作没听见。

  皇帝气了,逼不得已说:“有劳师姑,朕抱一抱孩儿就走。”

  “那快点啊,天黑透了路上不好骑马。”妙清说着走出去,男人立刻变成了色厉目忿的,怒问孩子娘:“你为什么不替我说句话啊!太没心肝了!”

  定柔将小儿软软的身体竖抱起引逗着,一副我恬淡无欲的样子。

  皇帝气的抓心挠肝。

  最后捏着她的耳垂说:“我先走,这会子出去也不走远了,等夜深了,我在小厨房后门等着,你来给我开门,”

  夜阑人静,星移漏转,山里风吹簌簌,清凉沁骨,男人围着单披风立在一扇小门前,等了两个时辰,吃了一肚子风,心里直发酸。

  又过了好一会儿,门后终于传来起闩的声响,吱呀打开,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一盏羊角琉璃灯,衣衫婆娑间熟悉幽香淡淡,夹杂着一丝婴儿奶香,皇帝问:“怎么才来?”

  定柔解释道:“你儿子是个夜哭郎你不晓得吗?我怕惊动了师姑,哄得安生了才敢来啊。”

  下一刻,一双手臂拦腰而起,脚下一个凌空,像饿红了眼的狼逮到了肥美的小绵羊,恶狠狠地将她扛到了肩上......

  后来的日子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竹林小院一般的时光,男人披星戴月,早起晚眠,将妙真观当成了另一个别院,定柔每日聆听着马蹄声,精心准备着食谱和茶。两位师姑心照不宣,自然晓得夜里观中多了一个人,不过茜儿是还俗之人,又观他们如胶似漆,俨然一对伉俪,不由得心生欣慰,对皇帝的态度温和了许多。

  这一天事务少,皇帝来的早了些,天色仍大明着,红日坠深山,残霞夕照。

  定柔带着小宗时上了小塔看日落,但见山抹翠云,天连碧草,熔金淬沥映红了山峦丛林,风景这边独好。

  皇帝上了楼阶,沿着阑干走来。

  小宗时已近百天大,日渐肥壮,已经可以竖抱起来,穿上香色小袍,前囟一片乌油油的留发,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扯着母亲的一缕发,嘴角憨憨地淌着口水。

  皇帝走近了,霞光潋滟映的眉峰的弧度柔和,眸子盛着从容缱绻,晚风吹拂着面颊,笑问:“怎么想起来这里了,这么高。”

  定柔费了老大功夫才把头发松开,发髻被抓的毛了,垂下凌乱的几绺,现在耳珰也不敢戴了,小宗时撇了撇嘴,老大不高兴,眼泪汪汪地,望着母亲嗔怪的表情好像快哭了。

  定柔抱得手臂发酸:“你这个儿子,比他哥哥姐姐们淘气了十倍,好像开蒙了,嫌屋子里不敞亮,一刻也不肯待着,师姑抱着到外头走了走,现下连院子也不肯呆了,哼唧了一天,这会子不晒了,带他来走走。”

  皇帝伸臂接过来掂了掂,活似个软软的小秤砣,叹道:“真是个壮实的儿子!”

  刚落草那会子因为早产,有些脾胃虚弱,停食下痢,妙清师姑每日早晚用土办法烧了艾草灰给按揉小肚子,没多久便成了小猪崽子,吹球似的胖了起来。

  小宗时把口水蹭了老子爹一脸,皇帝笑着拭去,亲着儿子的脸蛋,殷殷道:“父皇告诉你啊,将来要像你的四皇叔那般,做个贤明的亲王,辅佐你哥哥知道么,不许跟他抢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