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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节(2 / 2)


  盛君殊点点头,她握着手里的棍,一通乱甩。盛君殊看得头痛,一把抽掉了棍,扔在地上,手刀在她背上轻轻一劈:“别动。身不直,盘不正,先把站姿练好了再拿棍,这样站一会儿。”

  外门师妹举着握棍的手一动不动,眉毛蹙着,表情苦闷孱弱,只有眼睛滴溜溜的转,像困在牢笼里头似的。

  他慢慢地绕着她走了一周,主要是看看她后背有没有挺直,谁知一绕到前面,她猛然向前扑倒,盛君殊眼疾手快,一把架住她,她就顺势软倒在了他怀里,一呼一吸,仍然怯怯的:“对不起师兄,我好像中暑了……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盛君殊不太记得从前有没有这一段了。

  如果是有,他年少时期,心思醇正,肯定不会多想,面红耳赤把她顺势背到树荫底下,让她休息也不一定。

  可是此时此刻,她的胸脯就在他肩上蹭来蹭去,呼吸也带着一点喘,这手段何等熟悉?

  经了衡南,尤其是主动起来不管不顾的衡南,这些小把戏,他扫一眼便看穿个七七八八,不知怎的,明知道眼前的人少不经事才犯错,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带着一点细微的腻烦。

  “站直了。”盛君殊轻轻推开她,板着脸用她听得到的声音警告,“别让别人看笑话。”

  外门师妹脸上顿时充了血,含羞带怯变成了惊和臊,立得跟桩子一样直,还不安地瞟了他一眼,仿佛想确认一下刚才的话是不是他说的。

  盛君殊从地上捡起她的棍,塞进她手里,从她身旁擦过了。

  那被盯着的感觉却消失了,盛君殊忍不住回过头。

  衡南正跟楚君兮说话,额头上凝了晶莹的汗水,她拿帕子极其优雅地擦了擦,那帕子在光下雪白,捏着帕子的手指也白得几乎透明。

  盛君殊叹了口气,一面看她,一面从袖中抖展出一条一模一样的帕子来。

  她这么用帕子,是同谁学的呢?

  总算熬过了上午的大训练。外门内门,各回各的住地。

  因为正值酷暑,气温太高,又没有什么要紧事,下午没有另做安排。青鹿崖几处房屋门窗紧闭,大家都躲在室内看书听蝉。

  盛君殊回到了自己一千年前的房间,门里装饰朴素,多是原木;进门是个外厅,几缕金黄的光斜落在外厅的桌椅上。

  桌上整齐地摆着一套圆润可爱的陶制茶具,是楚君兮相赠,因为他不爱喝茶,大多杯口向下倒扣在托盘里。桌椅正对雕花门窗,镂空的碎隙里漏出翠绿的松柏,随风摇动着。

  跨越外厅,是内室,左边是床,右边是他收来的一堆杂物,补好的碎陶罐,修好的瘸板凳,连坏掉的捕兽夹他都捡回来了。

  盛君殊捏着捕兽夹,对着光看了看,匪夷所思,开始怀疑他后世的节俭并不是情势所迫,是他骨子里就爱捡垃圾……

  白色账幔紧紧绑在床柱上,利落得几乎光秃,盛君殊脊背挺直地坐在他的木板床上,看着四面空墙,恍若隔世。

  这房子和他后世的北欧风别墅比起来,可差远了。

  甚至比起衡南爱住的外面的酒店房间,也差远了。

  一面铜镜颤抖着,倒映出他的眉眼,剑眉,薄薄的双眼皮,黑瞳,白净的脸,分分明明绝不含糊的长相,眼睛眨了一下,还有些不很稳重的少年气。

  盛君殊放下镜子。脱了鞋躺在他的床上。

  床有点硬。

  天很热,没有空调,窗户都不敢开,惯堂风没有,盛君殊翻了个身,顺手从枕下摸出一把扇子扇风,扇子正面写了“勤勉”,背面写了“刻苦”,他看了半天,啪嗒一声把扇子扔下。

  罕见的,心浮气躁。

  盛君殊闭目养神,思来想去,把这归结为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他年少时候,没有什么娱乐活动,就是爱学习和练刀……当然,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,但至少,家里有个衡南,还可以……

  想到衡南,他彻底睡不着了。

  盛君殊默然换件衣服,穿上鞋,索性出门找师妹去。

  衡南的房间离他不远,每次上学都要路过的,从窗口可以探进去,里面的布置和他的房间差不多清苦,但是温馨一些,起码靠窗的桌上拿白瓷瓶插了朵桔梗。

  盛君殊看见那朵花,随即看到瓷瓶旁边的半把扁齿梳子,几只小小的闪着光的发钗,心里好像马上就被填满了。

  他神情才舒缓一些,又立刻绷紧。

  屋子里传来女子隐约的啜泣声。

  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,但听不真切,盛君殊本想敲门进去,但男女有别,闯女生的房间,毕竟不好;那哭声时断时续,盛君殊在门口转了一圈,“啪”地在窗上贴了一张符,以符为眼,视线拐了几道弯,进了室内。

  也许是因为窗边的树更繁茂,衡南的房间很暗,暗里又飘着幽幽的香,床帐半卷,细细的竹席应该是冰凉的,随意地铺着一两件柔软的贴身衣服,盛君殊扫了两眼,没敢多看,绕过床往厨房去了。

  衡南的房间里有个小厨房,可以生火,做些简单的饭菜。厨房外接着小院。

  此时此刻,师妹果然站在厨房里,厨房不点灯,很暗,小院里的斑驳的光却从敞开的门里透进来,晃动的,应是芭蕉的影子在摇。

  衡南半倚在灶台边的巨大黑罐子上,火炉上一口大锅正在沸腾,旁边的桌案上摆了一排瓷碗,不知道作何用途。

  她的外衣已经换下来,也许因为在房间,她只穿了件清凉的抹胸小衣,紫色绉纱衬得皮肤莹润,锁骨下有一颗小痣若隐若现。

  木簪拔掉,头发已经散下来落在肩膀,盛君殊总觉得,她此时的眼神和在外面的谨小慎微完全不同,慵懒讥诮的,又带着股引人注目的艳。

  盛君殊反倒放下心来。

  还是这副模样他更为熟悉。

  衡南从罐子上起身,从锅里捞一勺汤汁,在白雾中倒进碗里,打开小罐撒糖,尝一口,微微皱眉,轻描淡写地转过身:“这次绿豆熟过了,你喝吧。”

  盛君殊这才注意到她对面还有个人,缩得几乎嵌在墙上,几乎和黑暗的厨房融为一体,还在摇着头发抖,原来哭声是她发出的:“师姐,我不敢……了,我再也不……敢了……”

  一句话中断了数次,一面哭,一面轻声打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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