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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7节(1 / 2)





  现在轮到王留了。

  她蹲在少年面前, 用属于钱恒的面容, 仔细端详着他的脸。

  “你生来就是贵人,而且是贵人中的贵人。”谢蕴昭缓缓说, “即便没有灵根, 你也能锦衣玉食一生。而我……我只有灵根, 这是我想出人头地的全部希望,是我全家的希望。”

  她横着剑, 抵上王留的脖颈。

  苍白的闪电亮起, 照出那一丝细细的血痕。

  “王留,你为什么要连这点东西都夺走?为什么杀了我,还要连累我无辜的父母?”

  她微微倾身, 仔细看着少年眼中的神色。那双眼睛里有惊恐、有怨恨、有绝望的挣扎,但——也只有这些了。

  “我不是……”王留的嘴一动一动,眼珠子一圈圈地转,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, “我不是……我不是故意的!对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  显然, 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,知道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求饶, 而不是徒劳地挣扎或呼救。

  谢蕴昭冷冷地看着他,缓缓道:“不是……故意的?”

  王留在拼命地喘气:“是的,我……都是他的错,是妖仆,他自作主张,我……我不知情……”

  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襟,很快也打湿了他的拂尘。他将所向往的仙人的生活幻化为身上精细华贵的道袍和拂尘,假如拿去卖了换钱,足够让钱恒这样的平民……生活几年?一定是好几年的。

  毕竟是世家中的世家,贵人中的贵人。

  谢蕴昭几乎要笑起来:“你不知情?”

  “我真的……我知道后,也十分愧疚,真的……”

  假如王留不是自己喝下了秘药,他的眼珠子想必还能转得更灵活些,而不是像现在——像坏了的水车,还想拼命从干涸的河床里舀起水。

  “你很愧疚?”谢蕴昭慢慢挑起眉毛。

  王留的喉头动了动。他本能地想咽口水,却被脖子上的刺痛吓得不敢动。

  “是的,我很愧疚!”他睁大眼睛,像一只迷途的年轻羊羔,卖力地摆弄着自己的纯洁无辜,拼命祈求屠夫会生出甜蜜的怜悯和关怀。

  或者说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,要更加恰当。

  谢蕴昭为这个想法笑了一笑,却因而给了王留错觉。

  他的眼里迸射出绝境逢生的光,一时竟然连嘴皮子都利索起来:“自从知道真相,我日日夜夜都在忏悔!我……”

  紧紧贴在少年脖子上的剑刃,略松了一松。

  谢蕴昭伸出另一只手,轻轻拍了拍王留的脸颊。她带着几分具备迷惑性的散漫,问:“既然如此……冤有头债有主,你告诉我,你是从谁那里知道能挖别人的灵根的?”

  华丽的道袍下,少年的身躯不停地颤抖。如果是往常,他的大脑或许会提醒他事有不对,但在恐惧的主导下,他满心里只有对求生的渴望;哪怕是一丝缥缈的生还希望,他都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。

  因此,他不假思索地说出来了。

  “是蝴蝶玉简!”

  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这个词喊了出来。

  王留使劲地眨了一下眼,将两道沉重的汗珠眨了下去,哑声说:“里面记载了‘他山之玉’的秘术……就是可以掠夺别人的灵根的法术!还有好多,是谢家,都是谢家的错,那些都是大人做的事,我不知道,和我没关系……是……是妖仆告诉我其中的内容,也是他非要去看蝴蝶玉简,是他出的主意!钱恒,钱恒,我只是个凡人,我什么都不知道,我才十四岁,从来都是别人说什么我做什么……”

  谢蕴昭盯着她。

  她带着几分奇怪,又有几分了然,感叹说:“高高在上的世家子面临死亡时,原来也和我这个庶民没有两样啊。一样惊慌,一样手足无措……也一样绝望。你感到绝望吗?王留,我死的时候,我父母死的时候,也同样地绝望。”

  王留睁着眼,不明白她在说什么。他只能僵硬地、不自觉谄媚地露出一个笑,表示自己的赞同和附和。

  他绞尽脑汁,想为这悲剧找一个完美的加害人。很快,他那被痛苦、昏沉、恐惧占满的大脑中,闪现了一个名字。

  “王玄!”他低声说,“那块蝴蝶玉简是我的妖仆从王玄那里偷来的!”

  事实当然并非如此。事实是,王留向来看王玄那个外室生的杂种不顺眼,总是逮到机会就让妖仆找他麻烦。上个月王玄回家拜见父亲,身上带着那块蝴蝶玉简,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。

  王玄就让妖仆去偷了来。他的妖仆有上古血脉,天赋神通是隐匿,因而顺利将王玄随身携带的蝴蝶玉简偷了过来。

  里面的内容,也是王留要看的。

  掠夺灵根,也是王留要做的。

  但他怎能承认呢?

  他是必然不能承认的。

  无论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,还是他天生的性格,都让他早早懂得一件事:身为世家子,只需要表面光风霁月、干净清白,就能前路畅通无阻。所有阴私、肮脏的手段,只要没人知道,或者找一个完美的替罪羊,就相当于没有发生。

  只要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,他就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。

  于是他努力地将责任推给王玄,甚至在心里恶毒地祈祷:让钱恒化为的厉鬼去找王玄!最好杀了他,这便是转祸为福了!

  然而,冰冷的剑锋贴上了他的脸颊。

  王留僵在原地,眼珠不停震颤,盯着“钱恒”。

  他听见对方问:“把蝴蝶玉简给我。”

  “我,”王留的喉头总算能自由而恐惧地滚动,“不在我这儿,王玄发现玉简不在,就拿回去了……”

  对方用冰冷的剑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,仿佛自言自语:“那还要你活着干什么呢?灵魂被抽出来多痛苦啊,我就把你的灵魂也拉出来吧。”

  王留顿时抖如筛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