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调整6(1 / 2)





  舒院长的办公室里, 陈文强拿着被打回来的省院未来五年发展规划皱眉, 问:“老舒, 我们商议的这个规划可执行度挺高的啊,这是哪儿不合适了?”

  舒院长掏出自己的工作笔记, 翻到上午才记下的部分说:“老陈,你看这个。这是我被叫去时记录下来。这里明确记录了这规划被打回来的原因。”

  陈文强抱着舒文臣的笔记本看了两遍,眼睛盯着舒院长不发话。在院长助理的位置上做了一年多,他明白事情绝不仅仅是书面上的这些的。

  舒院长看着陈文强等着自己解释的神态, 微微颌首笑道:“这些是另外的,会上是不会有这样的成文意见。所以说我们还有修改的余地。”

  陈文强这才把笔记本还给舒院长,但他接着就问:“那你准备怎么办?按着这上面的要求,咱们那分院的事儿就黄了,省院这边也不能扩建了。”

  舒院长沉吟了一会儿说:“这个我们的规划得做调整, 不能让上面认为今天和我谈的这些没见到实际效果。既然上面认为五年太快, 那咱们就放慢速度,用八年甚至十年去完成这个规划了。

  你看怎么样?”

  陈文强看着舒院长不吭声。舒院长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,就又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想的?”

  “什么叫我怎么想啊?你是院长,我是助理。换句话说,你想好了, 我帮你去做一部分有关外科医疗方面的工作而已。你还问我怎么想?我这个院长与原来的大外主任也没什么不同的啊。”

  陈文强有些茫然, 显然是没理解舒院长问话的深层含义。

  “你现在不是大外主任了。你这个院长助理,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儿。

  小强, 我知道你从小的志愿就是只做一个外科大夫, 你也一向无心在行政上做点什么。但是我想凭着你这几十年的工作和生活经历, 你或多或少应该不是十几岁时的想法了。是不是?”

  陈文强点头承认。

  少年时是因为看着太多的人浮肿、到医院却得不到有效的诊治,想到的是当一个好大夫,怎么治疗好那些浮肿的人。及至再大一些明白浮肿是轻的、饥馑倒毙的也不是少数,父祖却坚持自己必须学医了。

  “我和你说按着费保德的年龄,等下届院领导换班子他就要二线了。现在说这话也就是说他还有不到三年的、在副院长位置的时间。当然了,他要是能在两年内进了政工的正高职称就要另说了。”

  陈文强咧嘴一笑:“虽然政工不用考外语,但他进正高?我看还是有难度的。他是负责医疗的院长,不是一把院长,也不是党委书记,他怎么晋跨专业的正高?小舒,我可和你说好,往上报材料的时候你要是批准了,可别说我没先提醒你——我会和你绝交的。”

  陈文强说到后面已经很严肃了,舒院长相信他这话有开玩笑的成份,但是威胁的意味也是明晃晃的。

  所以他先安慰陈文强一句:“你看你急什么啊。他能不能晋正高,关键就在这里了。”舒院长敲敲自己那份被打回来的规划,话里有话地说:“涉及到上次我们开会讨论的事儿。他如果转后勤了,在三年的时间里,把分院那一片初建成规模,就是我们这个计划形成了雏形,你说他可不可以进正高?”

  陈文强沉默下来。他想了一会儿问:“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替他接下分院建设的事儿?”

  “不是要你去替他,是我不想给机会他。我希望他到时候能够正常去二线。虽然他这人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能想明白、还是能够维护省院的整体利益。但是日常工作中他碍手碍脚,就我是个不计较的性子,可除了你觉得他腻烦,别的人,比如秦国庆等也在他影响下,也给日常事务和正常的管理工作,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枝节和麻烦。”

  只有他们俩人时,舒文臣和陈文强的说话就很直白了。

  “为什么不让老傅继续呢?我看老傅这一年多的时间,内科中心大楼、三栋宿舍楼都办得很漂亮啊。”陈文强提出疑问。

  *

  舒文臣很满意陈文强的提问,他推心置腹地对陈文强说:“老陈,我不瞒着你,分院的计划最初就是傅经年提出来的。傅经年这人啊,他明着告诉我,他想通过把分院建好、作为他冲击院长这位置的政绩,但除此之外,我猜他急忙要去分院,应该是想脱离后勤这块业务,才是他真正的想法。”

  陈文强一时没跟上舒院长的思路,直愣愣地问:“你在院长的位置上,他怎么冲击?”

  舒文臣笑笑说:“我到院长的位置加起来也快有七年了。”

  “有这么久了?”陈文强略一计算,点头道:“可不是的么,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。但是你前面接的那个老赵的任期尾巴,也要算在十年内吗”

  “具体怎么算我也不大清楚,全要看上面的意见。”

  “不算是怎么样?算又是怎么样?”

  “不算就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再坐五年;如果算的话,下次换届我就要从这儿位置离开。”舒文臣语气轻轻,但不吝是把一个大雷扔到陈文强的脑袋上。

  这个雷瞬间把没有任何准备的陈文强炸晕乎了。这一年多院长助理当着,让他体会到从来没有过的、在工作上没有掣肘的畅快。

  换一个人来做院长?他立即甩开这想法。谁做院长不重要,重要的是小舒不和自己在一起了。

  在他的心里,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习惯,就没有过舒文臣可能不再与自己一起工作的想法。去南方的那些年,老天作证他是多么想尽快回来。

  “你要去京城?”

  “不去京城。我是在省城长大的,要是想去京城的话,我十年前就去了。”

  这话陈文强相信,但他接着问:“那你要去哪儿?”

  舒院长忖度着说:“或去书记的位置,或是往上一步,不然很可能要去省城医学院做校长吧。都不成的话,我也不能只回心内科做大主任。到了那一步,就要看我哥哥们的安排了。”

  “省城医学院啊,哪里有什么可去的。技术力量照医大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的。他们要是培养四年的大专生,我还高看他们一眼。折腾快一年了,居然是培养四年制的本科生。这简直是操淡到家的、误人子弟的、让人之脊梁骨的操作。”

  陈文强贬省城医学院的话,根本出发点是不赞成他们的治校方针,他也没看好这家正积极搞专升本的医学院。

  “小舒,你千万别去医学院。不然千秋骂名你得背负百年。”

  舒院长笑起来:“人死百年还能被人惦记着,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。”

  “那要看为什么被人惦记。要是你每年培养几百个庸医出来,让这些庸医骂、让被他们耽误了治疗的患者骂,你还就不如做书记了。”

  舒院长摇摇头说:“唐书记是女的,是领导班子里必不可少的比例成份。我要去书记的位置,她就得做副院长。你看她能管那摊的业务,医疗、后勤还是全面?且她比我俩还年轻的,她这个任期到了以后,应该还会再有一届的……”

  陈文强一下子想到舒院长叫自己过来的可能性了。他急急地问道:“老舒,你和我说这些,不是说你要自己去抓分院的建设?”

  舒院长很满意陈文强的敏捷反应,他笑着回答道:“我是有这个想法。但是未必能办得到。”

  “那你和我直说吧,你需要我做什么,我能做到就绝不会藏着、掖着地看你忙不过来的。”陈文强很干脆地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
  “你把省院的全院医疗都接手了怎么样?包括费保德手里的那些,然后我和他一起做这个分院发展计划。”

  陈文强有点儿为难了:“全院的医疗啊……”

  “那你是想我……”

  “行!我接了。”陈文强一股视死如归的架势说道:“但你要把分院那边的建设成绩拿到手。这样你和老费一起进政工的正高,你等等我算算咱们省院的正高比例。”

  舒院长不紧不慢地等着他计算,末了,看着陈文强遗憾又勉强地说:“我们要在明年、后年把正高的比例数都站满了,算上你这个政工的,也还要至少晋三个正高。”

  “你自己能晋上的可能性有多大?咱们一起毕业的这些人,老周、老胡、还有老赵都怎么样?妇产科的李主任呢?”

  “我明年试一试吧。老周、老胡我知道他俩有想法,就是老梁也有这个想法,老赵和老李那里我就不知道了。我这两天就找他俩也问问。时间有点儿赶,要是多个三、五年的,像谭教授他们也就都有可能冲击正高了。”

  “但是咱们省院晋副高的年轻大夫也要增加呢。到时候正高的比例人数还要多。”舒文臣笑着提醒陈文强。

  “谭教授他们这一批过来的就四个人,还有石磊呢、柳长风呢。我去问问柳长风有这个计划没有,他和老梁是同学。多一个人多一份保证。”

  “咱们省院现在就五官科的老主任一个正高,他明年退了,又要空出来一个位子。”

  “啊?是啊。”陈文强要拍大腿了。“m的,老程在普外咋呼了那么些年,他怎么没进正高啊?”

  “他开始是英语没过去。和老主任一起考的。后来英语过去了,论文不合格。反正你没回来前,他好几次的申请,都是在资格初审的时候下来了。再以后,他就没提交过申请了。”

  陈文强理解地点点头:“他是三而竭了。估计是想着能返聘,在病房也是干到65岁,在门诊也是对付到65岁,自家知道身体上不了手术台,没了上进的心气了。”

  舒院长站起来给陈文强的水杯里续添了半杯热水,又给自己添了些热水。然后才对陈文强说:“你明年加把劲儿啊,一次晋成正高。”

  “好啊。”陈文强立即答应了。“但你也别松懈了。你要在分院做出成绩来。”

  接着他又嘿嘿一笑道:“我一想到你舍弃技术职称的正高改晋政工的,我这心里就跟三伏天吃了块冰西瓜。不然只要想到费保德有成为一把院长的可能,甚至还可能在一把手的位置待十年,我就觉得自己没有活路了。”

  “你说的也太夸张了。再怎么地,他再也不可能像前几年那样毫无顾忌地对你了。你现在也是院长呢。”舒院长态度特别温和地安慰陈文强,但他话里饱含的那一丝紧张,让他刻意做出的温和显得与平时的有些不同。

  “我才不像你这么想。”陈文强脑袋直摇、紧着否认自己也是院长级别的待遇了、费保德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事儿。“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。别说是费保德了,就是傅经年做一把院长,我的日子都没可能有现在这么松快。”

  舒文臣见达到目的,如释重负地笑了。他很欢欣地说:“你能想明白这点就好。那这事儿就还有争取的余地。”

  “你想我怎么争取?”陈文强习惯性地等着舒院长给自己现成的答案。

  *

  “你不仅要把省院的医疗工作全部接过来。部分行政工作你也要尽可能地担起来。”

  “内外科和儿科的发展方向定下来了,妇产科就这样稳当地就可以了。剩下的不就是勤提溜每科的科主任?我接手全部的医疗,没问题。

  但用得着我接管部分行政吗?你和老费俩个人搞基建呢。分院的医疗有老傅管。”陈文强掰着手指头数,最后问舒院长一句:“你怎么会没空管这边的行政?你都做熟的事情。”

  “这边的心内科我也不能丢啊,每周一次大查房是肯定的。那是立身之本。分院那边在短时间内,也会以内科为主打,我得每周坐一天或者两个半天的门诊。这边的门诊我也不能撤了专家号。

  你想想这边的动迁量、还要建妇儿中心;分院那边的要建栋住院楼、还要建宿舍楼;最重要的是和实验那边合作建一座小学的,做好动迁安置工作。你看那意见了,上头不会拨款也不会派人承担或协助的。这些工作量太大,不是老费一个人能忙过来的。”

  陈文强想了一会儿,盯着舒院长的眼睛问:“小舒,你跟我说实话,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
  “刚才都和你说过了,老傅看好下一届的院长位置了。”

  “不止这些。你还说了费保德……”陈文强说着话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舒院长说:“难道你想是叫我和他俩去争你这个位置?”

  *

  “我就是这个意思。”舒院长坦诚地认了。“你也不用那么吃惊的,你想想摆在我面前的最适合的路是哪条?”

  陈文强不甘心地问:“你要往上走?你要把专业扔了?”

  “我不往上走就得去医学院做校长,然后把省院变成医学院的教学医院或者是附属医院。如果这两条路都不行,我就得回去做心内科主任。小强,那就更需要你争赢他们俩个了。你以后得罩着我这个内科主任呢。”

  陈文强颓然地往后靠在沙发上,呐呐自语道:“小舒啊,你说你那么早当院长做什么啊。这要是按你在院长的位置上够十年了算,别的路还都堵死了,你岂不是不到55岁就要回去做内科主任了。然后你再进了正高,要65才退休,你不是要看人眼色十年以上了?!”

  “能上能下是条龙。”舒院长笑得云淡风轻。

  “别和我扯这ji巴蛋。”陈文强忍不住爆粗口了。“我家老爷子在政协这几年,你看他除了必要的会议,他还露头吗?你爸爸妈妈晚年的光景,你又不是没看到。你和我说实话,你上去的可能性多大?”

  “比较大。但是上去之后,兼职省城医学院校长的可能性更大。”

  “有医大呢,那个狗屁的校长你别沾边。什么好地方啊。”

  “医大是卫生部直属院校。省城医学院才是省厅的亲儿子。我总要做实事,才能有政绩不是?”

  “有临海医学院、还有咱们那个母校呢。”

  “谁还嫌弃亲生儿子多啊。”舒院长开了下玩笑,正色道:“若是可能,我把医学院改成五年制,你还反对我去兼职吗?”

  “教学质量。这个才是重点。还有,算啦,那都是三年以后的事儿呢。”陈文强突然坐直了说:“你真可能去做校长?”

  舒院长想想说:“嗯。”

  “那咱们明年就给他们开个口子,内外妇儿各收两个实习生。一定要成绩最好的。进来先跟医学院的一起来个摸底考试。”陈文强杀气腾腾。

  舒院长看陈文强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笑地问:“老邱同意你减少实习生人数了?”

  “要是咱们能保证明后年都留20个学生,减一半他都肯的。”

  “那就减一半了。这个元旦后再讨论了。”舒院长把五年发展规划锁进抽屉里,然后对陈文强说:“昨天我大哥打电话,说是今天给咱们送点儿好羊肉来。晚上咱们去爸妈那边吃火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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