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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场5(2 / 2)


  “糊涂。”石主任轻斥他一声。“3000的血一共才多少钱!要是患者在手术台上没血用、不够血用,你不怕陈文强撕了你?”

  杨大夫瑟缩一下,他现在比谁都怕陈文强。因为不仅自己,还有儿子、女儿呢。

  俩人说着话到了十二楼,看了病历上的各项检查报告后,石主任心说托大的还有自己。m的,自己太把杨卫国当回事儿了。这货根本就挑不起来一个专科。他深呼一口气,以后要按着规矩查杨大夫的患者和病历。

  但是这时候,他只是很平淡地说:“你再备个1600吧。下周胸科手术还要用血呢。咱们是一个科室,又没有再细分开专科做核算的。那个用不了怕自己兜着的想法,你快收起来吧。”

  杨大夫很真诚地谢过石主任,找笔去下备血单子。而石主任想了想之后,敲响了住院总郑大夫的值班室。

  “小郑,明天的手术你看了没有?”石主任开门见山地问。

  “是杨大夫那个肾肿瘤?我今天忙着咱们这面的患者,没怎么留意他那边的事儿。”郑大夫用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。但他看着石主任的脸色不对,就小心翼翼地问:“患者,我在晚饭前去看过了,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。睡觉前我还会再去看一遍的。”

  “你白天有检查杨大夫的备血单子吗?”

  郑大夫立即摇头道:“主任,杨大夫是主治医,还是泌尿外科的,他的事儿我历来就没碰过。”

  “你失职了。你并不是胸外科的住院总,泌尿、脑外、烧伤你都要管,你是整个病房的住院总。”石主任拉下脸。

  他从笑面金刚立即转到绷脸的状态,令郑大夫不由就往后仰了一下身体,下意识地要拉开与他的距离。俩人之间果然远了半步。而从大夫办公室里出来、听到石主任这些话的杨大夫,更是脸上挂不住了。

  “主任,是我做的不对。我不该因血库的新规定……”杨大夫这时候没再称呼石主任为老石了。

  “你是你的,他是他的。科里设置一个住院总,不是单拿出来好听的。不是想给外人看我们有24小时负责的大夫,而是要做到实处的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郑大夫很老实地认错,然后他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工作翻番了。两层楼加起来快有80个患者了啊!为难之色立即就涌上他的脸。

  “你别跟我说你做不到。小李做住院总,李主任做住院总时比你管的事情多。你照虎画猫,你也该画得八、九不离十,怎么到你这儿,就剩了一个胸外科的内容了。”

  郑大夫立即收起了为难之色,羞赧之色呈现。“主任,我今晚就改。你容我两周的时间,不,一周,我把楼下的所有患者和杨大夫那几个泌尿外科的患者都管起来。”

  石主任闻言面色放松:“那我下周末之前查你。不说两层楼都了如指掌,但是你要做到拿着病历能对上患者、对上重要的处置和治疗措施,那绝对是不能有半点儿含糊的。”

  “是是,我一定做到。”

  石主任说完郑大夫,转头问杨卫国:“你都搞好了?”

  “嗯嗯,搞好了。”

  “那咱么回去吧。”

  “主任慢走。”郑大夫出来送石主任和杨大夫。石主任朝他摆摆手,郑大夫停住脚步,抹了一把脑门的薄汗,进了值班室。

  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一本《天龙八部》来,心里想着这才看到第三册,起码在通过石主任考核前是不能再看了。读书的时候就想看这些小说,但一个是图书馆借不到,另一个也是没空看,总算从骨科孙大夫那儿淘弄到这本书了,唉!

  还是没空看。

  他默默地把小说锁进抽屉里,然后去护士办公室看病历。首先就是杨大夫那个明天要做手术的患者。他翻看完所有的病程记录,翻看各项检查单、化验单,然后再看长期医嘱、临时医嘱,最后看到杨大夫才下的1600ml的全血。

  m的,这是老杨惹的事儿啊。

  这么大的手术他就敢只备1600的血,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?但转念间,郑大夫就想到血库上周发的通知了。祸根在那儿!

  在那儿也没办法。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、把两层楼的患者和病志都先熟悉了吧。

  *

  杨大夫回家以后,罗主任当着父母亲的面并没有问他什么。等晚间回房,罗主任就问了。

  “老杨,老石找你什么事儿?”

  杨大夫在羞愧之下,还是对罗主任说了实话。然后他掩不住愤愤的语气,说:“还不是因为血库那个通知。你说这手术前备血,那就是一个准备,历来是准备了未必就能用。可是血库非要搞出新名堂。”

  “你说的是那个谁要了血,谁就要用了的通知?”

  “是啊。”

  “那简直是乱弹琴。内科用血可能是下了备血单立即就用了。你们外科手术怎么可能啊。”

  “是啊,我说的就是这事儿呢。这不是刁难人么?像大科室手术的患者多,还有撺挪的余地,我这个都不敢保证周周用血的小科,真要备了3000ml的血,难道月底我自己掏钱买回家喝?”

  罗主任轻拍一下他的手臂。嗔道:“别乱说话。血库打着那个独立核算的旗号,这样的通知医务科和院办自然通过了。但是你是在心胸外科的病房,你还怕胸外科下周没手术吗?”

  杨大夫叹息一声道:“那天通知下来,用血的事儿,老石没表态,我也没好意思问他。今晚他倒是明确和我说了整个科室算。如此我该怎么备血就怎么预备了。”

  “老石是个明白人。说不得他明天会跟陈文强说这事儿的。到底这个以月为结还是不妥当的。那29号下的备血单子没用血,难道下个月的1号把人血带回家吗?”

  “是啊是啊。”杨大夫对妻子能站在自己的一边说话,心里很高兴。但碍着明天有重要手术,他只抱着罗主任亲昵了一会儿,说了一句明晚的,便恋恋不舍地早早睡觉了。

  *

  第二天的早会上,因为昨天又多了两个术后的患者,值班护士温暖说话也不如小翟快,等她念完交班本快八点半了。

  石主任与陈文强对视一眼,见其摇头就说:“散会,九点以前把患者送去手术室,别被扣分了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年轻的大夫们算是整齐地答应了。

  手术室和麻醉科对手术科室也有要求的,那便是各科的第一台手术必须要在9点之前把患者送到。连台的手术,那就必须是8点半之前了。晚了,也不能说不让你做手术,有院办制定的考核标准啊——扣分,到时候奖金见真章。

  若是不能早点送患者,到八点半之后电梯拥挤起来,那真的是等得人心焦。

  陈文强一边往外走,一边说:“邓大夫,你留在病房给烧伤的换药,然后再去手术室了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他又转头说李敏:“你赶紧带患者去手术室。今天早会占的时间太多了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李敏拿着病历,招呼处置班的护士给术前用药,马大夫带着实习生去推平车,一个实习生去守着电梯了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才过十点钟,李敏这边刚与陈文强交换,护士长就踢开手术间的门说:“陈院长,石主任问你借李大夫。”

  陈文强立即对才上手的李敏说:“你过去看看。这边不用你管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

  李敏过去泡手,发现石主任正在泡手。进了手术间,见谢逊刚上台,她有些发懵。抓着手术袍的手就顿了一下。

  这是什么情况?

  “师妹你快点儿,发什么傻呢。”谢逊喊了她一句。

  李敏赶紧抖开了手术袍穿上,匆忙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手套,一边戴一边问:“我站哪边?给我搬个最高的踏脚凳。”

  “去一助的位置。”不等谢逊说话,踢开门进来的石主任发话了。

  黄大夫看了眼石主任,默默地退后了。巡台护士早在李敏要踏脚凳的时候就动起来,她堪堪在李敏冲洗了手套后,在原来黄大夫站的位置,摆好了全手术室最高的那个踏脚凳。本来是为李敏上胸外科手术特定的。如今肾脏手术患者是侧卧位,李敏用那个高凳子很好。那凳子平时就放在胸外科用得最多的这个手术间里。

  术野红呼呼地一片,看不清楚任何。一块大纱布在杨大夫的手底下按压着呢,但眼见着纱布上渗出鲜血来。

  是动脉出血!

  是剥离肿瘤的时候碰到了血管!

  “潘志,吸引器,你给我。小弯。”李敏从做二助的潘志手里夺过吸引器握在左手,顺着谢逊的钳尖方向探过去。然后将右手的小弯张开钳子尖,虚含以待。

  石主任把潘志撵下去,站了潘志的二助位置。他要了一块盐水大纱布,准备替换掉术野里的、用来压迫止血的、已经浸透了血液的那块纱布。就在他用大镊子刚刚提起这块纱布时,一道血箭哧出半米多高,而谢逊和李敏持着的小弯,疾如闪电般,在瞬间分别就钳夹住哧血的血管了。

  “1号钳带线。”李敏要东西。

  “线剪。”石主任接了线剪,还伸手接过李敏手里的吸引器。

  谢逊将手里的小弯交给李敏扶持,伸右手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钳带线,先结扎了一道。

  “1号线缝扎。”谢逊的声音不含半分感情,好像是机械音一般。他冷静、沉稳、迅捷在刚才结扎的那个出血点处,又仔细缝扎了一道。李敏配合,恰到好处地及时弹开止血用的小弯。

  动脉血管出血,这样的处理是常规要求。

  李敏配合谢逊结扎、缝扎,石主任一手吸引器在抽吸术野里出血,一手用纱布按压。在处理了往外哧血的动脉血管后,术野里还有其它不少的出血点呢。他希望能按住那些无处不在的、毛细血管的出血。

  “老杨,你下去歇会儿。小潘,你过去谢主任那边。”石主任发话,把眼看着脑袋没跟上的杨大夫撵下去了。谢逊站到术者的位置了。手术台上的大夫和位置随着他这一会儿的安排,做了大调整。

  “谢主任,你抬头。眼镜上有血。”巡台护士把谢逊的眼睛拿走,很快擦干净又给他戴上。这期间,李敏与石主任配合找出血点。至于李敏帽子上沾上的那点儿,不用管。

  “这活是怎么干的。”谢逊戴好眼镜。他一边找出血点,一边嘟囔。“m的,这患者多大岁数了,怎么血管这么脆,碰哪儿那儿出血!”

  “65岁,高血压20年,冠心病10年。”潘志在一边回答。“平时的基础血压就在150、160之间。”

  “怪不得了。那个现在血压多少?要保证脑袋等供血啊。可别看出血,就把血压降得太低了。”

  “160/92。心律96。已经深静脉加压输血了。”跟台的姜麻回答。

  对于这个长期高血压的患者,术中血压160不能算高。92这样的心率和160的血压能够保证心脑等重要脏器的供血。谢逊在不知道左肾具体功能的情况下,他也不敢提出把右肾全部切除的建议。

  他只能顺着杨大夫要核出肿瘤的原手术计划,慢慢地沿着肿瘤的边界,剥离与肾脏动静脉之间的粘连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过了一阵子,李敏伸手要东西:“给我文氏钳子。”就这出血、这血管、这粘连程度,小弯太大、太糙了。谢逊用的习惯,李敏可不想凑合,她嫌弃地扔了小弯。

  “小李是不是用惯了显微外科的东西了?”石主任笑着问李敏。

  “嗯,有点儿。”

  谢逊晃晃脑袋说:“师妹,跟你们陈院长借两把管刀来呗。”谢逊嘴巴上虽说这样的话,但也随着李敏换了东西。他要了大镊子和组织剪,配合李敏开始剥离。

  “我也想啊。”李敏回应了一句。

  管刀是圆头剥离子的统称,最小的尖头处为3mm,用于把脑神经从肿瘤上剥离开来,但不适用显微外科。显微外科的剥离子通常是1mm、2mm的,最大的那个3mm的剥离子,基本不在显微镜下使用的。

  可就是3mm宽的管刀,若是用在这儿,那就像是缝麻袋使用了绣花针。文氏钳子刚刚好。

  仨人边说话边慢慢地游离肿瘤组织与下腔静脉周边的粘连,其小心翼翼的程度,并不逊于6号手术间的、正在进行的脑肿瘤剥离。

  一个多小时以后,肿瘤与下腔静脉粘连最紧密的部分,终于被他仨联手剥离开了。

  *

  李敏放下文氏钳子说:“石主任,我回去了。我们那边的脑瘤也比较麻烦。”

  “那你回去吧。谢主任再留一会儿了。”

  “行啊。” 谢逊立即答应了。他接着在李敏留下来的术野上继续做剥离。他看李敏毫不犹豫地摘手套,就说:“难怪师妹刚才抢着做术者啊,这是早打算要回去了。”

  李敏笑着说:“我们那边今天得在显微镜下剥离脑膜瘤,陈院长没有替换的人也不行的。”

  石主任见李敏走了,就喊杨大夫:“老杨,歇够了赶紧上来。”

  杨大夫赶紧站去一助的位置,配合谢逊继续手术。没多一会儿的功夫,谢逊就被怄得要骂人了。他又憋了一会,等忍无可忍了,就说:“石主任,你和杨大夫做吧,我得回去了。梁主任那边是胰头癌,也不是什么轻松活儿。”

  “好,你回去吧。谢谢你啊,改天喊你一起喝酒。”石主任热情地道谢。回头真的要请老梁和谢逊喝酒,这是从台上拽过来的人。至于陈文强和李敏,那是自己科的,另外算。

  “好嘞,那我就等着了。”谢逊毫不矫情地答应了。石主任这顿酒绝对是应该请的。

  谢逊走了,杨大夫又回到术者的位置上。石主任给他做一助配合。潘志看到缩在一边的小黄,那可怜万分的模样,他心下不忍,就对石主任说:“石主任,还是叫小黄上来吧。”

  石主任没立即回答,他等杨大夫换纱布的时候说:“老杨,让小黄也上来吧。”

  杨大夫咳了一下,声音僵硬地说:“上来吧。”

  也是杨大夫他今天倒霉。本来这种基础条件可以说是非常差的患者,就是非常容易撂到手术台上的。但是收到这样的患者了,有挑战难度但又有可能是拿得下来的手术,早激起了杨大夫的好胜心。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做术者的是加倍小心了,可是做助手的小黄捅娄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