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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舍11(2 / 2)


  霍妈妈更心疼儿子一些,就直接跟儿子说:“你也不用像刺猬猬似的,我和你爸爸就过来看看。我们周末就回去。学校返聘了我们。下周我们会去补习班给落榜的上课。”

  “爸妈,你们还是不要去吧。带了这么些年高考的学生,你们还没累够啊。”霍博士也心疼吃了一辈子粉笔灰的父母。“我们都工作了,你们辛苦了一辈子,退休了就在家养花种草,每年出来玩一趟。到我们兄弟姐妹家走一圈,再各住几天,不是挺好的。”

  “返聘回去给落榜生上课,那也是对我和你妈妈教学能力的认可,不耽误我们每年暑假出来走这一圈。走啦,回去了。这么晚了吃西瓜,夜里该一趟趟地上厕所、睡不好了。”

  霍博士从母亲说了周末就回去,他整个人就卸下了盔甲。他自觉在结婚这件事亏待了刘红。而且在俩人认识的十一年时间里,从来都是妻子在前面领路。自己是受她的影响,才拼命学习考研、读博的。他觉得父母亲只住这么几天就回去,晚上跟妻子好好说说,相信以刘红的为人和能力,不会让自己的父母难堪。

  仨人回家,见刘红正在给孩子洗澡。霍博士上前帮手,然后就着孩子的洗澡水,把孩子的衣服和晚饭后的尿戒子洗出来,烧水准备烫尿戒子。帮着父母调热水器的温度洗澡……等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好,刘红已经带着闺女睡觉了。

  这是暗示自己她不高兴了?

  博士把卫生间整理好了以后,终于能回房间睡觉了,却见妻子在靠窗那边给自己铺了地铺。

  黑暗中,刘红对他说:“你睡那边,免得孩子掉地下摔了。”

  “好。”博士立即从善如流过去地铺那儿。他不挑睡觉的地方。前些天最热的时候,一家三口还在客厅里打地铺呢。但是该说的话得说了。“我爸和我妈接受了学校的返聘,下周回去给补习班上课。”

  “嗯。”暗影里,传来刘红没有波澜起伏的声音。

  “他们周末就回去。”博士的声音很轻,轻到只有刘红能听见。

  “我明白了。你安心睡觉吧。”

  “我是说你不用在意他们的挑剔。我们的日子怎么过才好,我们自己知道。”博士趴在女儿的枕头边,对刘红说话。

  刘红往女儿那边挪挪,跟丈夫只有半臂之隔,她同样小小声说:“启明,我这几天突然有个想法,你说我该不该过来省院?”

  “你来省院做什么?你在病生教研室不是好好的。”

  “去icu 啊。我跟洪主任谈过,他认为我去icu也能很快就上手的。”

  “可是,可是你在病生那边前程远大……当初你直接选临床就好了,都怪我。”霍博士说不下去了。

  “你看你,都说的什么话。我现在转临床也来得及。”

  “可是,可是省院到底不如医大。你当初要是读心内科的研究生,毕业后也能留在附院的心内科。”

  “过去的事儿不提了。”刘红伸出手指挡在丈夫的嘴唇上。“启明,我是这么考虑的,你博士已经读完了,在省院这边5天一个夜班也很稳定。反而是我每天要花三个小时在路上,太浪费了。我觉得很划不来。我过来省院这边,每天也能省下这三个小时看书。我的计划是先到省院的icu干几年,然后去考病生或重症医学的博士。至于以后是回省院还是争取留在医大再说。你觉得怎么样?”

  “你今年也可以考病生的博士啊。再说你的实验也进展顺利,就这么扔下了多可惜。不是让你导师也伤心吗?你跟我说实话,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一圈?”霍博士不由就抬高了音量。

  “唉!”刘红轻叹一声。缓缓说道:“徐强今年要考博,我得给他让路。因为娜娜当初做得不地道,害得徐强差点儿毕不了业。这是一个原因。至于我导师,有徐强读博我不用担心他,徐强是能个能继承他衣钵的人。实验也不是我一个人在做的。”

  霍博士在暗影里重重点头,认真地听刘红往下讲。

  “再一个原因就是我在病生教研室,每个月就那么点儿死工资。我跟你说,我是被徐强这一年做医药代表的成绩,影响得活心了。你放心,我不去做医药代表。只是你现在病理科的收入,没法在养我们星星同时,支持我读博。我去icu干几年,咱们也攒下点家底。到时候我也可以后顾无忧地去读博。怎么样?”

  霍博士听到妻子虽是征求意见的口气,但他心里也明白,这事啊,妻子已经想好了、做了决定,就是通知自己一下罢了。

  “我怕你在icu干几年,再就没心坐回教室了。而且你以后也不会再考病生的博士,那是你安慰你导师的话,你别拿来糊弄我。”

  “被你看穿了啊。”刘红轻笑。“我本来也没准备搞一辈子的基础研究。我一直想做临床大夫的。其实就是以后不读重症医学的博士也没什么所谓。你看柴师兄他们家,他家的娇娇花钱如流水。买个钢琴就几千块,然后每个月的钢琴课、美术课,咱们星星六年后也不能比她差啊。”

  霍博士伸手握住妻子的手,惭愧道:“红,若你直接读心内科的研究生,毕业后留在医大附院,就不用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了。”

  “傻话。我就是留在医大心内科,咱们俩也得在筒子间住。你看罗教授、洪教授他们,哪个不是副教授?他们都有资格带研究生呢,还不都是为了房子过来省院了。”

  刘红说着话,忽然轻笑了一下。“我若留在附院的心内科,想过来省院也不过就是半价的两室一厅,和我们现在是一个样。”

  “怎么会一样!”霍博士截断妻子的话。“医大心内科的奖金就是比不上外科,也比病生教研室高。你过来icu能直接上岗。可你现在过来,不要受憋么?”

  “不会的。洪教授说了。他会带我三个月。我有病生的理论基础,剩下的就是临床经验了。icu每天那么多的患者躺在那儿,有足够的教学病例,他信我三个月就能拿起来工作。我也信自己。三个月足够了。”

  “可是你离开医大,再想回去做教授就不可能了。”

  “那都是虚的。你要想留在医大,也不是做不到的。是不?”

  “可你去icu,icu会很辛苦的。”博士心疼妻子。

  刘红笑笑,避重就轻地安慰丈夫说:“学习对咱倆来说是最容易的事儿。赚钱反而是最没经验的难事儿。以前没有孩子,咱倆怎么省,对付对付都能过去。可这有了孩子,想省也省不出来不说,我也不想星星像我小时候那样,一分钱在手心里攥出油来也舍不得花。”

  “可是咱们四个都倒班的话……”

  “暂时不会遇到这样的事儿。孩子一周岁前的哺乳期不倒夜班。明年等娜娜也开始倒班了,咱俩尽量错开呗。你、我、娜娜,总会有个人能在家看孩子的。万一遇上同一天夜班了,送托儿所。医大的托儿所还有三个月就长托的呢。”

  刘红轻松地把自己的所想合盘端出,然后往后一仰说:“睡觉。你明天得上班。我明天先去告诉洪教授我想好了,让他去找陈院长。要是陈院长同意了,我就把孩子交给你爸妈看着,回去医大办手续,争取在产假结束前办好调动。”

  刘红把毛巾被盖在肚子上,然后就闭上眼睛准备睡了。霍博士摸摸闺女的尿布,干的!也就放心地躺去地铺上。他想睡,但他脑海里全是妻子要去icu给自己带来的震撼。

  他想了一会儿,忽而无声地笑了。这样的刘红,才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刘红。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,她都是认准了就一往无前地为之努力。现在目标换成了工作和赚钱,她也不会甘居人后的。

  *

  省院宿舍区,家家户户明亮的日光灯逐渐熄灭了。但省院妇产科的分娩室,如临大敌的李主任带着产科值班大夫小万(原创伤外科刘大夫的妻子),在跟患者家属做术前交代。

  “我们必须做急诊剖腹产。双胎妊娠,我们一胎儿头部为准,在妊娠期一般都是一上一下的体位。生产的时候,如果是头朝下的那个孩子先入盆,他先出生就没什么问题。但先产妇是提前发动了,胎头在下的那个孩子没有先入盆,而是屁股在下的那个孩子先入盆了。我们想用手法纠正胎位,没有成功。”

  李主任的双拳紧握、双腕交错给产妇的家属看。

  “现在最可怕的事情是胎儿发生头部交锁。我们助产士一直在往上推胎先露的臀部,你们再不签字,就是母子三条命。道理我给你们讲清楚了。三分钟。我只给你们考虑三分钟的时间。”

  “三分钟之后呢?”一个看起来五十多数的女人问。

  李主任的俏脸板起,很严肃很冷静地说:“三分钟之后,我会通知医院今晚的总值班来签字。我绝不允许在我的科室、我看着发生一尸三命之事。”

  “可是我生了两对双胞胎,都挺顺当的啊。”女人强调。“剖腹产就漏元气了。”

  李主任不理她这话,只吩咐小万说:“按急诊剖宫产通知手术室。”然后她吩咐实习生:“那个你看手表记时间。

  “好。”俩人齐声应答,然后立即行动。

  那个实习生在秒针转了一圈后说:“一分钟过去了。”

  “两分钟过去了。”

  “三分钟到。”

  额头布满焦急汗珠的男人,拿着手术同意书的手已经抖得不像个样子了。他突然大喝一身:“我签。李主任。我签字同意手术。”

  女人拽一把男人说:“我闺女。做手术会伤了元气的。”

  “妈,人活着才有元气。你没听主任说,咱们就是不签字,她们找医院总值班签字还是要做手术的。”

  男人接过实习学生手里的钢笔,按着实习学生的要求,在手术意见书下面写了那行——我已经明确手术的必要性和术中术后可能出现的意外、并发症,我同意手术。在与产妇的关系那空格处添上配偶,然后签上他的名字。

  平车骨碌碌地推向电梯间。医疗电梯已经等在那儿了。一个大大的白床单遮住产妇的高耸的腹部和下半身,还有平车上还跪着的那个助产士。她的工作是往上推下降的那个胎儿臀部。

  痛苦呻/吟的产妇和助产士的奇怪姿势,吓着了在走廊里来回走动、进入临产状态的产妇和她们的陪护。

  “这是怎么了?”

  “难产吧。”

  “那大夫跪在那儿干什么?”

  “那不是大夫,助产士。”

  李主任带着小万,两个实习生,跟在平车后面疾走。

  “让开,都让开点儿。”小万呼喝在走廊上挡道的人。“救命呢。”

  巡台护士在手术室的门铃还没停止就拉开门。她笑着接车,然后厉声呼喝:“别进来,这里都是无菌的,你们在门外等着。”

  推车的汉子无奈地松手,他朝着车前妻子的头部喊:“你好好的。我在外面等着你。”

  *

  小万用碘伏消毒自己的手臂,然后小半瓶子碘伏被她倒到产妇的肚子上。那助产士叫道:“哎呀,快再给我个小单子。碘伏流下来了。”

  巡台护士脚不沾地地把无菌的小单子扔给她两个,黄麻踱步进来问小万:“局麻剖?”

  “是。来不及了。臀围那个胎儿着急出来,和头位的有胎头交锁。”

  “哎呦,这可是要命的。”黄麻立即没了悠闲之姿,赶紧拿听诊器听心音,测血压,帮着巡台护士给产妇挂了一瓶生理盐水。

  在小万铺完手术单子,李主任举着双臂进来了。她正好看到黄麻给产妇扎滴流的那一幕。她立即说:“什么都来不及准备,一会儿得靠你帮忙了。”

  “好说。”黄麻翻看病历,看完了产科的填表格式病历就问:“你怎么提前生产了?”

  产妇哼哼唧唧没说话。

  正在穿手术袍的实习生回答:“她去娘家,被她哥哥家的孩子撞了一下。她说肚子疼,她嫂子说她要讹人,吵了一会儿破水了,急诊送来了。”

  另一个实习生就说:“她妈妈怕受埋怨,不肯让她对象签字。白耽误了许多时间。”

  李主任戴上手套喊:“洗手。你俩快点儿。”

  等小万泡手回来穿戴好站到手术台上,李主任已经准备切开子宫了。

  “吸引器。”

  “尖刀。”

  台上要的器械准确快速地递上去。随着李主任划开子宫壁,羊水一下子涌了出来。小万紧张地盯着李主任进入子宫去掏胎头的那只手。

  她在心里暗暗祈祷,千万不要先掏到臀位的那一个。

  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,李主任先掏的就是臀位的那个。

  “主任!”小万惊呼。“怎么先取这个。”

  “爱军,你用力往上推。”李主任喊那个助产士。

  李主任和助产士一起用劲,胎儿被李主任顺利地取出来了。断了脐带之后,李主任离开手术台去处理胎儿口中的秽物,随后在胎儿脚底拍了一巴掌,还算可以的哭声在手术间响起。已经擦了胳膊、套上手术袍的助产士,走过来接手了胎儿的后续清理等工作。

  李主任回到手术台上,见小万已经把另一个胎儿取出来了。俩人一起动手断脐带。然后李主任说:“小万,你去处理这孩子,我来等胎盘。”

  “是。”小万两手抓托着滑溜溜的胎儿转身,巡台护士张着一个中单奔过来。“谢谢啊。”小万把孩子放进中单里,任其帮着把新生儿放到处置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