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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10节(1 / 2)





  她望着男人侧身的线条,朗润如松风水月,熙华如芝兰琼树,刚毅的眉峰挂着惆怅......她咽中哽了硬块,视线猛然水雾模糊,将他映成了重重剪影。

  从太子到皇帝,一条何其艰难的路,你终究走到了。

  微微转头,抬指拭去。

  好一会儿才压抑下去,笑问:“你母亲应该对你很好吧,太后慈祥和煦,所谓严父慈母。”

  他眉间的惆怅更浓,垂眸看着茶盏,呼出一口气,苦笑一声:“好,一心一意为着我好,为着我能成为一个经天纬地的人,成为睿智英明的圣主明君,戒尺为法,到束发那一年,打折了有十三根罢。”

  定柔眉心一紧,泪意再次泛滥,很久之后,无意识地问出:“君临天下,可是汝之所愿?”

  他没有答。

  握着茶盏转动,无论何时何地,肩线始终端方如格尺,就在这一刻,对着她,只有她,松懈了下来,肩头一耸,霎时喘气顺畅。

  “我心中的极是崇奉一个古人,你知道是谁吗?猜猜看。”

  定柔想都没想:“是一位将军么?”

  皇帝大惊,审视着她:“你怎......知道的?”

  她笑了笑:“从你的笛声里啊,你每吹塞下,于激越时,徵羽二音末调都会流滞一丝颤音,犹如利剑不得出鞘,眼中更似有神往之色,我便猜想,你向往金戈铁马。”

  他深觉不可思议,这个小女子!真真独一无二!

  你果然是上天为我造就的女人!

  他敞开心扉,表情渐渐激奋起来:“记事初,跟着皇祖父到校场检阅,看到擐甲披袍的上将军,就觉得威风无限,甲胄戎装,可比穿衮冕快意得多!我所崇所敬,不是什么尧舜禹汤,而是,卫青。”

  眼前千军万马,烽火狼烟,手臂一挥,口气豪气干云:“但使龙城飞将在,不教胡马度阴山!安时卸甲归田园,躬耕兮,与水墨书香为伴,战时披甲执戈,不破楼兰誓不还!”

  定柔颤抖的手攥成拳,抵住了心口,那里有个东西跳的快破腔而出,血流急速沸腾。

  这才是,慕容定柔要许的男儿啊!

  第102章 和合 定柔,你回头看我一……

  她从来未想过, 有一天会同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坐在一起,开诚布公地畅谈心事。

  那天,她最后问他:“不是可以御驾亲政么?我听师傅说, 太宗在位二十余载, 四征蛮夷,六伐幽蓟, 半数时间都征战在外,皆由安相代理朝政。”

  他沉沉地摇头:“太宗是开拓之君, 而我注定做个守成之君, 我即位的诏书上祝告说‘兹玺符于江河, 必兢兢躬于大业, 持盈守成,神邸祖考安乐之也’, 为天子者,坐镇中央,运筹帷幄, 制定战略方策,派兵遣将, 指挥四方, 譬如九鼎大吕, 磐固九洲。御驾亲征声势浩大, 非大厦将倾而不得为之, 边关那些干戈, 我是造就卫青的帝王, 却做不成卫青。”

  她望着他,心潮久久不能平复。

  “父皇驾崩前,我在他榻前立下誓言, 春蚕剿丝,蜡炬成灰,势必燃尽自己为己任,但求边关无狼烟,国中无奸佞,社稷安泰,吏治清明,百姓丰足衣食,这些简单的字,说来易,做来每一样都是荆棘丛丛。”

  她第一次知道为君如此难,如此难。

  放下茶盏,回到织机前,握起手柄,泪水夺眶而出,顺着下颔,滴答答洒在丝线上。

  皇帝望着她袅娜的背影,眼神凝着痛苦的凄楚。

  定柔,你怎就能叫我如此喜爱你,我做了十年皇帝,猜忌、疑惑早就养成了本能,没想到就因为这个错失了你。

  难道,就让我一直这样看着你的背影吗?

  两个嬷嬷在厨房洗刷炊具,张嬷嬷探头望了一眼,叹息说:“只是看着背影都这般痴,真做成了娘娘还不知怎样千般万般捧在手心里宠爱,唉,偏她是个木石心肠。”

  茶水凉了复添。

  他就这样坐了一个下晌。

  直到归鸦绕树,日傍西山,她转头过来,皇帝眼中倏忽燃起了光彩,她看了看时辰,忍不住提醒:“兄长,不早了,再不走城门要下钥了。”

  他眼眸一沉,光彩顿逝,湮没成了黯然。

  缓缓起身,双腿有些酸痹,脚下似负万钧,沉重的挪不动,定柔起身,和两个嬷嬷一起送他到院门外,目送登马上鞍,摆摆手送别。

  高高望着小女子,羽林卫十二骑簇拥着他调转马头,四蹄向前,滚滚扬起尘烟。

  到了竹林尽头,皇帝忽然勒缰回头,羽林们不知所以,齐齐勒马,围在身边护从左右,皇帝望着小院,女子已转身进了门,只留下一个绰约的背影,也很快不见,两扇榆木门从里头合上。

  他心中不停念着:“定柔,你回头看我一眼,就一眼,我也绝不会走了,哪怕野草当席,天为被,今夜我守着你!”

  他默默等了一刻,却漫长的如同经年,羽林将催促:“陛下......”

  沉痛地阖目,再睁开时,神情只剩了失魂落魄,挥手扬鞭,驰骋远去。

  定柔靠着两扇门板,垂颔望地,张嬷嬷说:“皇上方才走时,眼睛里全是不舍,夫人该留一留,何苦这样。”

  定柔幽幽走上楼阶,向外眺望,四野空寂,风篁婆娑。

  转而狂奔回房,独自关在屋内。

  眼前浮现大婚那日,白绫帕上一抹鲜亮的痕迹。

  靠着门扇滑坐于地,抱膝蜷缩,死力攥着衣角,咬牙不发出一丝声,哭的撕心裂肺。

  慕容定柔,当初是你自己不要他的,如今这样算什么!六姐说的对,自己选择的路,跪着也得走完!你与他,早已是相忘天涯的人。

  皇帝回到昌明殿,进西侧殿更衣,小柱子指着金丝梨木方桌堆叠如山的器物:“各宫送来了贺礼,再三央求,要您到璇玑殿,娘娘们填了词,请您去品鉴呢,都巴巴候着呢。”

  两个内监展开一幅画卷,出自徐昭容之手,临摹顾恺之的《洛神赋图》,皇帝淡淡瞟了一眼,挥了挥手掌:“朕累了,就寝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