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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(2 / 2)


  “小姐我给你打水擦擦,你稍等一下。”

  二小姐怔怔的坐在床沿上,嘴里依然喃喃唱着那首西江月:

  “酒贱常愁客少,月明多被云妨……”

  “够了,不要唱了”,来福把水盆狠狠往旁一放,毫无礼数地,一把将二小姐紧紧拥在怀里,“别再折磨自己了,哭出来吧,哭出来好吗?齐儿”,来福紧紧咬着下唇,双臂却几乎要把二小姐的颈子勒断。

  “我为什么要哭啊?”二小姐木然的回答道,顺便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掌,缓缓翻看着,那手掌与她的额头已经尽皆一样,血肉模糊,森森白骨隐隐可见,指甲尽数劈裂,血污满布。

  “大姑姑说,她们家庭困难,没有办法施以援手”,她翻过了手心,望着同样皮毛不附的手背。

  “小姑姑说,表弟将要娶妻,没有多余闲钱”,她又翻过了手心,语气依然飘渺。

  “德善叔父说,去年他给表哥捐了个秀才,花光了所有积蓄”,

  “德清叔父说,他的资金全都压在了货物上,货品未銷,无法周转”,

  “德喜大伯母说,她除了能留我吃点饭之外,什么也帮不了我,呵呵”

  二小姐在轻笑,语气越发朦胧飘渺,她“咯咯”笑着,声似银铃般欢快,来福终于感觉到了异常,他放开了二小姐,后退了两步,却见二小姐那张血污满布的脸上早已涕泪交流,就着额头早已裂开的血渍纵横满面,似渧非涕似笑非笑,状若癫狂,宛如嗜血修罗,

  “呵呵呵,哈哈哈哈哈,困难啊,都好困难啊,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二小姐开始狂笑。

  “每个人困难时都来求安治老爷帮忙,几千几万两的银钱欠着,从未归还,安治老爷刚刚死去,一个个就迫不及待的上门讨债,哈哈哈哈哈哈,安治老爷,果然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,哈哈哈哈哈,竟然还有相信这种大傻瓜的人,你看看我,来福你看看我,还有比我更傻的吗?啊?我竟然想求他们还钱以期买回我家的渔场?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  二小姐疯狂大笑着,笑这人世苍凉?笑这人心不古?笑他人明哲保身?还是,笑自己无能为力?她不知道怎么回到家中的,她不知道未来该走向何方,她只有这样哭着笑,疯狂的笑,笑到肝肠寸断,笑到地久天长。

  来福见势不妙,一个手刀劈下去,止住了二小姐的癫狂,也埋葬了她的烂漫。

  来福心疼的看着她,不过半年时光,那小太阳一般元气的少女就被逼出了疯魔,“若说灾星,怕那人也应是我。”来福拭着二小姐腮边的血泪,对着昏迷不醒的二小姐深深忏悔。

  当第二天太阳升起时,二小姐头疼欲裂的睁开眼睛,一抬手,双手已经被尽数包扎完毕,一双熊掌,十根胡萝卜。她一起身,却看见,来福趴在她床沿上睡过去了,想必照顾了她一宿累坏了吧。她昨日失智并不晓得自己闹成何样,隐隐约约觉得,怕是让来福跟着吃了不少苦头,思及此,她心下略有愧疚,伸出熊掌正欲拍拍来福的头,此时来福却懵懵懂懂的醒过来,难得的一派天真模样,二小姐忍不住笑了起来,心里暖暖的,不住的庆幸,

  “好在,你还在我身边。”

  接下来的几天里,二小姐一直安静的窝在家里,等着那命运的召唤。她和来福默契的没有提过那夜的事情,又一起默契的等待着未知的明天,又或者是,已知的明天?

  然后,此刻,端午艳阳高照,二小姐被提上了公堂,围观者甚众,将个公堂挤了个水泄不通。

  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。

  贾府尹与安德财乃是一根绳上俩蚂蚱,他们都觊觎安家的渔场。与安德财明抢不同的是,贾府尹想要靠权力寻租不费一兵一卒中间截胡,却不想二小姐并未有他们想象中那般白痴,是以,安德财果然笑到了最后。

  那贾府尹圆滚滚的肉脸上尽是褶儿,活像闹市大街上常年叫卖的狗不理包子。胖成这样,喘气也是很困难的吧?二小姐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。

  果不其然,那贾府尹哼哼唧唧的一拍惊堂木,

  “台下所站何人?”

  “草民乃鲛州府人士,姓安名德财,因族兄早亡,且膝下无儿,留下渔场不能经营。按我青阳律例,女子且有夫家者,不得继承娘家产业,而我这族兄只有两女,长女前些年远嫁齐州府,次女也已许配给了城东肖大夫家,因此,按律,当由我们宗族召开大会重新商定经营人选。在下不才,觍长几岁,由族中众宗亲选出继承我安氏渔场,却不料二小姐见此不服,因此特请青天大老爷圣裁。”

  “安氏,你可有何话说?”

  “我有何话说?呵呵,贾府尹贾大人,您这话问得多余了吧?难道不是您授意他来坑我意欲巧取我家渔场的?”二小姐手一指府尹旁那奋笔疾书的赵登,“难道不是他跟您串通好了要名正言顺的豪夺?您说,我还能说什么?您希望我说什么?”二小姐手又一指旁边的安老爷,围观者集体发出一声“哦~”。

  贾府尹一张包子脸瞬间红涨,惊堂木拍得更加响亮,“大胆刁民,竟然放肆?公堂之上岂容你胡言乱语,来啊,拖出去,打二十大板,治她个咆哮公堂。”

  “是!”两侧衙役出列,正欲上前抓住二小姐双臂。二小姐眼神冷冷的,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状况,又或者是,意料之中?

  “且慢,大人容禀”,那安德财到底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,既得了便宜,自然要卖个乖,于是破天荒替二小姐开脱道,

  “二小姐新近丧父,心情郁结,出言不逊顶撞了大人,但情有可原,望大人怜其孤苦,饶她这一回吧?”

  “嗯~”包子脸的“西瓜”府尹捋须半晌,沉吟不语。

  一旁那皂衣的师爷却不咸不淡的开了口,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,正能够公堂上所有人听个仔细:

  “是啊,大人,属下也曾听德财老爷说过,这二小姐貌似这儿不大好,经常疯疯癫癫的”,赵登用左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壳,“而且,听说,她有个贴身小厮寸步不离身的,那小厮生得极其貌丑,啧啧,二小姐品位果真与旁人不同啊,就是可怜了那肖家少爷,还没娶夫人的,头顶已是一片青青草原。”

  安德财早已气胀成了蛤蟆,这赵登,当真是个狠人,只怪自己不察,安德财想狠狠抽自己俩耳光,一抬眼却见二小姐又是那副目訾欲裂的恐怖形状,她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他又指着赵登,一张嘴气得颤抖不已,哆哆嗦嗦的,话不成话,她说,

  “你……你们……好……你们真好……”

  语未毕,二小姐一口鲜血喷涌而出,扑了安德财一头一脸,然后晕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