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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33节(2 / 2)


  沈从武心知皇帝败局已定。

  半个时辰后,骂完了,左相和杨司谏带头俯跪于地,一下下重重磕着,慕窑方砖砰砰响,齐声求收回成命。

  皇帝起身,立在阶墀上俯看着伏在地上的乌纱冠,君主斩钉截铁的语气:“诏谕已下,绝无朝令夕改!”

  杨司谏放下了笏板,额心一片红紫,红着眼起身,脱帽去璎对准朱漆廊柱:“陛下执迷不悟,臣唯有以死明谏!”

  几个御史也起身,摘了官瑁:“臣也以死明谏!”

  太师方骞默默出了队列,秉着笏板,言奏:“微臣年事已高,力不胜任,请陛下免去所有官职,挂冠而去,归养故里,乞骸骨,填沟壑。”

  皇帝望着他,目光闪烁出惊痛:“老师,连你也要弃朕?”

  方骞须发白了大半,黯然神伤地道:“陛下做出失德的事,是臣的过失,自知有负太宗和先帝仁宗的嘱托,无颜于地下面见二圣,当以发覆面入棺材。”

  皇帝指上的扳指深深陷进肉里:“朕若不同意呢?”

  方骞自行摘下了冠缨,放在地砖上,双膝向地伏拜了三下,黯然道:“明日,臣不会再来了。”

  皇帝眼底微微湿濡,沉痛地阖目,而后道:“好!好!准了!”

  方骞再拜:“微臣叩谢陛下圣恩。”

  皇帝挥挥衣袖:“来人,扶太师到侧殿歇息,赐座,看茶。”

  “喏”两个内监过来搀扶起,苍老的身影步履蹒跚而去,侧殿仅有一墙之隔,可以清楚地听到一话一音。

  杨司谏望着那身影,感慨:“方太师高风峻节,为国朝可谓鞠躬尽瘁,殚精竭虑,他这是用四十年的仕途警醒陛下,难道您还要执迷不悟?为了一个贱人女子,将一国之君的颜面丧尽?”

  皇帝负手向后,走下了御座,到了跟前,目光如电冷冷凝视着。

  杨司谏不由地后脊瑟了一下,垂眸看地,继续说着大为无私的谏言。

  地上跪的一拥而上,扯住了衣袍下摆,涕泪连连:“陛下,您自御极以来允文允武,英明睿智,这次怎能如此自轻自贱......”

  皇帝任由他们扯拉,默声听着,又半个时辰后,杨司谏说的口干舌燥,有些词穷了,地上的也哭不出泪了,待停下,皇帝问他们:“卿们说完了吗?”

  杨司谏动了动唇,嗓音已哑。

  下跪的也哭哑了。

  皇帝含着笑,眼眸却冰冷如寒冬严霜。“即说完了,朕来说。”

  目光扫视众卿,慷锵有力的声音:“爱卿们个个学富五车,读圣贤书,自诩为世间君子,左一句德行,右一句品洁,可朕想问你们一句,那些书读到慧根了么?岂知这圣贤所行何道?天道!善道!仁道!天道者,匡正浊世!善道者,扶危拯溺!仁道者,矜贫救厄!

  陆中将为国捐躯,她遗孀尚在产褥,却被本家凌虐,又被母家驱逐,朕那日见到她时,躺在街角只剩了半口气,奄奄一息,嗷嗷待哺的婴儿已是三天没有进食,朕那时在想,是谁害的她们成了这样?”

  语气微微颤,沉痛地:“不是陆家,追究根底应该是朕,是朕的过,朕不该将陆中将派出去,不该在他妻子怀孕临盆之际一道口谕让他们天人永隔。彼时那女子才十九岁,正是锦瑟年华,她的后半生却要在暗无天日中度过,那小婴儿不过降生几日,已成了孤儿,一生成了没有父亲疼惜的孩子。朕无法不怜惜这一对母女。

  陆中将为社稷献身,朕怜他遗孀孤苦天恩以授,聊表寸心,将他的独生爱女养育膝下封为公主,赐以汤邑,视同己出,朕何错之有?”

  众官本来听得颇动容,乍听到后头一句猛然一惊,以为听错了。

  天恩以授?聊表寸心?

  这意思是,那对母女太可怜了,陛下您就把自己当个恩典,给送出去了?

  把臣子孤女养育膝下封为公主,视若己出,这......这......

  一旁的沈从武发根冒出了汗,有种不好的预感,强占人.妻可谓德行败坏,百官尽可指摘,可若把人家的孩子养育过来,还封为皇女,视若己出,这就有点......高尚了......

  皇帝恐怕要翻盘。

  他心头暗暗为那些跪在地上的打气,加油啊,把肚子里的墨水都撒出来,别叫糊弄过去了!

  皇帝渐渐说的激昂,望着杨司谏和左相:“你们说朕不堪为君子,须知君子有所不为亦有所为!朕怜那女子无依无靠存世艰难,朕怜那稚女襁褓之中丧失父爱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,可叹,在堂者皆为七尺丈夫,竟容不下一柔弱女子和无辜孩童,朕一片日月赤诚之心竟被尔等作此践踏!”

  字字掷地有声,回音震耳发聩。

  旁边立的也忙不迭跪倒,乌压压一地,齐声念:“臣惶恐,陛下赎罪。”

  有人想说:“陛下,及人之幼这没错,可没说及人之妻啊。这叫什么事?”

  与旁边的眼角相窥,动了动嘴没问出来。

  人家都说了把自己当个恩典送出去了,你敢说人家的天恩不是天恩,是苟合?是通奸?是姘夫?

  有种秀才遇到流氓的感觉,还是个巧言善辩,才思敏捷的流氓,硬要把黑的说成白的。

  皇帝继续道:“为人者,为了虚名,而弃孤寡弱小于不顾,那只能算个伪君子,朕今天来时还想着,朕的爱卿都是高风亮节之士,定会理解朕一番苦心,结果......满堂爱卿,无一仁圣高贤!全是狼心狗肺心胸狭窄之辈!朕心痛哉!”

  后面一句大大加重了语气。

  听得众人又一瑟。

  杨二愣子梗起了脖颈子,嘶哑的声音问道:“陛下此言差矣,怜惜孤儿寡母,将孤儿认成义女就是了,封为公主世享汤沐邑,至于寡母,赐封个诰命,荣华富贵一生,皇恩浩荡,这已是仁至义尽了。何以您要......天恩以授呢?”

  我去,这他妈哪儿蹦出来的词?

  把我们一众士大夫逼的哑口无言的。

  襄王跪在一处,悄悄笑了。

  哥竟真的扭转了局面,不愧是他最钦佩的人。

  皇帝神情复而凝重下来,道:“爱卿可知,她们母女可曾遭遇过什么事?就在那一天,陆家的小别院,若朕晚去一步,那群泼皮险些就要将她们戕害了!那些人手持刀刃,逼迫一对柔弱无依的母女,朕当时的心情,只有四个字,无、地、自、容!

  朕为万民君父,受百姓供养,一个小小女子没了丈夫,她想生存,竟是如此艰难!”转头指向金龙宝座,痛心疾首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