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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宫粉黛无颜色第134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朕坐在这上头都汗颜!京城之中,天子脚下,竟有这样一群混账!这是被朕看到了,那素日看不到的呢?还有多少无辜的弱者遭受欺凌?若朕做的足够好,若文武众卿做的足够好,若天下果真是你们说的难般,太平盛世,她们怎会遇到这样的事!更令朕痛心的是,那些人竟是你们之中的官宦子弟!”

  这下,一部分官员开始自危了。

  皇帝弯腰向地,眉峰蹙成如利剑的弧,转问杨司谏:“你方才说什么,贱人?何为贱?是她之身贱?还是朕之身贱?难道天下的嫠妇都是贱人吗?据朕所知,杨司谏生父早逝,寡母浆衣缝补,一手将汝抚育养大,苦苦供奉寒窗苦读,考取科举,你未中举前,寡母积劳成疾不幸亡故,卿家怎地做了官忘了本了?若你母子当年遇到一样的危境,汝当如何自处?”

  杨司谏头垂了垂,满头落汗,舌根发麻,说不出话来。

  皇帝又对左相:“你是首相,朕的肱股之臣,万人之上的宰丞,怎地也如同他们一般狭隘?朕为何要纳一个这样的女子,朕是缺内宠吗?朕用意何为?今日你让朕失望透顶!”

  左峄伏地,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:“臣惭愧,陛下教训的是。”

  皇帝道:“朕就是要将她放在后宫,放在高位,放在身边,要天下的人看着,那些孤苦无依的寡妇幼子有朕的羽翼守护着!让她的存在,时时刻刻提醒朕做的不够好,只有天下大安,人人安,老有所养,幼有所教,鳏寡孤独皆有所依,才是昌明隆世!”

  转而起身对着一众跪的麻木了的御史:“满堂爱卿,将朕当作了放浪形骸的,朕的苦心你们没有一个领悟的,你们今天上得朝堂来发难,表面上是后宫事,实则居心叵测,借机掣肘才是目的,朕若不依,就一哭二闹三上吊,作尽妇人之态,当大正殿是什么地方!”

  众官吓得脸色立变,一阵磕:“微臣不敢,微臣绝不是这个意思,陛下明察.....”

  沈从武面色布满晦气,阴沉如染缸。

  皇帝挥一挥袖:“今日你们的丑态朕看够了。”

  锦纹一路疾跑回康宁殿,气喘吁吁说了前头的事,陛下大获全胜,太后这才松了口气,问后来如何,锦纹说:“左相被降了两级,到工部做侍郎去了,由苏相替补,杨司谏和几个御史被拖下去挨了二十廷杖,还哭说什么刑不上大夫,陛下说罪当上刑法,还叫殿前直狠狠打。”

  太后眉心展出笑意:“哀家真怕他招架不下来,他是越发进益了,这一仗不但赢的出彩,还赢得惊心动魄。”

  两位姑姑不解:“皇上这样做岂非把满朝大臣都得罪干净了,以后再无人直言进谏,无人再敢逆鳞说真话了,岂非人人都不做贤臣了。”

  太后坐下用早膳:“朝廷的事情你们不懂,最是波诡云谲,若将百官比作群马,皇帝便是领袖与执鞭的驭马人,这一张一弛,尽是学问。先帝在时,就是被这个从谏如流桎梏了,谏臣是柄双刃,这世间万事都要有度。做明君圣主,宏图万丈,若事事听从言官谏臣的,难免落了罅隙,那才是被掣肘了。”

  锦纹又道:“方太师与皇上决裂,告老还乡了。”

  太后轻笑一声:“这个老滑头,千年的狐狸修成精了!真真爱惜自个的名声到了骨子里,他若不跑就等着活当靶子,那些不敢骂皇帝的话都会拿他祭刀。”

  巳时末,仪仗长队浩浩荡荡走在城外官道上,襄王乘马走在前头。厌翟车里坐着的女子一袭粉地织金落梅曲水纹大袖衫,抹胸蛱蝶襦裙,系着双鸾带,挽着一条云雾绡披帛,梳着宫妃髻,簪着一朵蔷薇宫花,一支玉钗和几个草虫头点翠小簪,行走间流苏摆动,身畔的小女娃依偎着母亲,也穿的织金小衫,鬏鬏绕着晶石发绳,眉心点了一朵小花钿。

  稚嫩的声音问母亲:“娘,我们去哪里啊?”

  女子挺着高高的肚子,抚摸女儿软绒绒的发:“去找你爹,以后咱们天天和你爹在一起,你欢不欢喜?”

  小女娃眼珠亮盈盈的:“我能天天见到爹了!太好了!”

  同一刻,沈家门外,小厮们围了过来,沈从武被扶着从马车里出来,头晕的睁不开眼,视物混沌,两个鼻孔塞着棉花团,沾着血渍。

  扶到正厅坐下,淑妃和其母在等着,见到此状诧异不已。

  “怎么了这是?”

  小厮答:“老爷忽然流鼻血了,流了很多,止都止不住,太医让休息,告了小假提前下值了。”

  沈母走过去查看,淑妃急忙问:“如何了?”

  沈从武捏着鼻梁,满脸疲惫之态,摆了摆手,缓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:“输了。”

  “输了!”淑妃和母亲同时惊呆。

  “怎么可能,你们几十号人,那么多张嘴,怎么会???”

  沈从武像斗败了的公鸡:“不可思议罢,可就是输了!咱们这位陛下这么多年我只知他心机深不可测,殊不知他还极具辩才,怪我大意了,他也是饱读诗书的,肚子里的文墨不比那些言官们少,一个斗强争胜的人,怎会坐以待毙。”

  淑妃反复想,也觉不可能:“他便是再口舌如簧,这事情他违背伦理道德,怎会翻雨成云?”

  沈从武:“你道他怎说得,他说圣贤所行仁善道,又说什么及人之幼,句句拿陆家那孩子做文章。妈的,分明他不要脸强占了人家老婆,偏说成无私大义凛然!把寡义廉耻发扬成了高尚伟大!就这竟把那平时三寸不烂舌的给唬住了,生生把局面扭转了过来!这个人,你永远看不透他到底有多少底细,可怕。还把满堂大臣痛骂了一顿,说我们狼心狗肺不配与圣贤为伍,恃强凌弱欺凌人家孤儿寡母,活几辈子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!”

  说着,两股鲜红又淌了出来。

  此后,添了一个流鼻血的顽疾,不论何时何地,一想到“天恩以授,聊表寸心”这八个字,鼻血就来了,夜里睡着不留心,会流一枕头。

  午时初,日头高悬,朱红宫墙遮出了大半荫凉。

  张嬷嬷和何嬷嬷喜孜孜地扶着女子下了车,望着眼前的高墙耸直昂云,高的让人目眩,雉堞上猎猎飞扬着黄龙旗。

  青龙门,这次走的东边青龙门,门道比白虎门高一寸。

  她深吸了一口气。

  命运的齿轮兜兜转转,还是将她送回了这里。

  步入门道,墙体有十来尺厚。

  眼前忽而生了恍惚,还是那年大选,十五岁的少女第一次踏进这里,如花似锦的妙龄女子熙熙攘攘。

  再回来,慕容茜已非昨日心境。

  我为心爱之人而来,甘心情愿,一生困在这里。

  不论前景如何,此刻我无怨无悔。

  皋门内站着无数宫娥内监,擎着红盖,雉羽扇,提着销金提炉,捧着漱盂和茶具,簇拥着两个舆轿,正是一品妃的小驾仪仗。

  齐刷刷地跪下,口中恭敬地念:“贵妃娘娘万福金安,公主殿下万福金安。”

  她踧踖着,好一阵才说出:“免礼。”

  高坐在宽大的舆轿里,小女娃和张嬷嬷在后的,走在长长的宫巷,两道路过的宫娥、内官、女官、女史纷纷行礼,请金安,不乏熟悉的面孔,她看到慧姠和敬惠馆的人了,低眉垂首,满面艳羡。